第144章 鷹犬
作者:端咖啡      更新:2021-03-23 06:29      字數:3750
  第二天就有命令傳到迎客穀,說是族長召見,讓羅寅和羅宇父子二人當即前往鷹眼峽。

  現在的羅氏族長是羅洪,羅宇喊大伯的,也是金丹後期修為。洛陽羅氏的權力架構是,幾位元嬰仙人任長老,居於幕後決定大事;金丹這一層麵,則是嫡係族人掌握權柄,旁係金丹外放開枝散葉。

  本來羅寅隻是旁係,但他這次提前聲明了,是想借家族之力結嬰,那就有成為長老的可能,不由得羅洪不重視。

  傳令的七八人,皆甲具齊備,跨坐驂騑之上,他們是正好在圍獵中被派遣而來,所以沒有卸甲。

  這麽說,是直接去獵場?羅宇心中有些激動。

  落基山實在廣袤,鷹眼峽明明挨著迎客穀,眾人又騎著驂騑神駿,還是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在山外看不到任何端倪,也聽不到聲響,連靈識都探查不出異常;等拐進山裏,將山穀情形收入眼中,人叫馬嘶之聲才漸漸鼎沸起來。

  羅宇在馬上遠望,前方是一道狹長的山間河穀,圍獵的大軍就駐紮在一汪碧藍的湖泊旁,無數“羅”字旗迎風飄揚。大軍分成前、後兩部分,前部為五個方陣,背靠湖邊一字排開,正對著進穀的口子,迎接妖獸的衝擊;後半部分則不成隊列,軍士圍著湖邊一圈遊蕩,顯得擁擠不堪。

  他經曆過戰事,一眼就看出這樣的營地缺乏規劃,雜亂無章:既沒有讓軍陣和雜兵分開,留出緩衝的縱深;幾個軍陣之間也沒有互成犄角、掩護側翼;要是妖獸強悍,一鼓作氣衝破軍陣的阻攔,後方必定炸鍋,這戰就打得難看了。

  一行人靠近中軍高台,傳令小隊奉命歸隊,另有親兵來指引著羅宇父子踏上高台。指揮整場圍獵的是大伯羅洪,此時他眼睛盯著獵場,既無表情也無動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和上次相見時比,大伯身形又胖了一些,耳邊還夾雜著幾根白發,這對四百之壽的金丹修士來說,也是少見。

  羅宇跟著父親行禮拜見,大伯這才反應過來,回禮寒暄。

  羅宇低下頭想,父親說自己三百歲出頭,那大伯的年紀就要更大一些,是有些老了;幾位叔公長老就更不用說了,聽說還有上千歲的。不過長老們都不出來理事,相比之下,霍山的霍光還一直出麵奔走,顯得更有活力些。但是霍山加上四大家族才五位元嬰仙人,還不見得一條心,而洛陽羅氏的元嬰有七八位。說到底,頂級戰力的數量,才決定了一支勢力的強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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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洪指著獵場上的軍陣,笑著問羅寅:“老五常居軍旅,覺得我擺的這陣勢如何?”

  羅寅恭敬作答:“圍獵足矣。”

  羅洪哈哈大笑:“老家夥們總說要勤練戰陣,可圍獵畢竟當不得真。真要練,還得真刀真槍的上戰場。我看羅宇在南疆就曆練得不錯,進步很大。”

  羅宇正神遊物外,恍若未聞。

  羅寅仍是恭敬說道:“洛陽承平日久,有些懈怠也是正常,隻要兒郎們有修為和忠心在,想要成軍也快。”

  羅洪咂摸著這話,既然銀槍將都說成軍沒有問題,他也就姑且信之。又對答了幾句,他像是下了決心般說道:“你這次留下閉關,幾位長老都說沒問題。但我覺著,南疆不能沒人,我派兩人過去給羅宇打下手,你看怎麽樣?”

  羅宇這才恍過神來,心想:給我打下手,豈不是煉氣級別?南疆又不缺小孩子。這時從羅洪背後走出兩人,羅宇見了,差點驚掉下巴:居然是羅璟和羅珅兩位叔父,兩位可都是金丹修為!

  羅寅也驚訝不已。羅璟和羅珅不僅是金丹中期修為,還是羅氏嫡係。

  羅氏枝繁葉茂,早就有本家族人和外係弟子之分:比如對羅寅來說,姓羅的都是本家族人;楊行、劉奇就是外係弟子。而本家又有嫡係和旁係之分:羅宇和羅毅二人是嫡係,其他人都是旁係;等將來羅宇繼承了他的位子,羅毅這個親弟弟仍是羅宇的嫡係,但相對於繼承羅宇位子的子孫就成了叔叔、叔公輩,就是旁係了。

  羅寅本以為洛陽會派幾個旁係族人去南疆,沒想到是嫡係的羅璟和羅珅過去。他心裏憂慮:嫡係勢力太強,就怕自己結嬰不成,南疆又被鳩占鵲巢了。

  “老七(老九)參見五哥!”修士的規則就是如此,羅璟和羅珅在輩分上是羅洪的親弟弟,按修為卻派到了第七和第九去。

  羅寅含糊應答。他也想明白了:既然這是洛陽的決定,他也隻能遵從,或許這就是洛陽支持他結嬰的條件。

  此時外間忽然喧嘩大作,原來是無數的妖獸終於被趕到了穀口,擁擠著衝向羅氏軍陣。在羅宇眼中錯漏頗多的軍陣,雖然搖搖欲墜,卻還是完成了合圍,果然應了那句:圍獵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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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事已定,接下來就是走流程。羅寅帶著陶玉珠等人搬回了自己的靈山伏牛山,又擇吉日將羅毅的名字刻在了宗祠的大石上。

  陶玉珠樂得合不攏嘴:羅毅正式認祖歸宗進了宗廟,可以留在洛陽學習羅氏秘法了。

  “他將把我走過的路再走一遍。”羅宇看著那對母子,心中默默的想,不知是喜是悲。

  儀式結束,羅宇走出宗廟,正回憶往事,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他。

  一轉身,是一群貴公子,他們身著獵服,肩上停著鷹,腳下伴著犬,像是要去打獵。其中一人問了句什麽,正中那人就高聲說道:“鷹犬安得有姓名乎?”說完還戲謔的看了羅宇一眼。“怎麽,宇弟弟不認得我這個大哥了?”

  哦,是羅剛!這家夥沒怎麽變,還是左牽黃右擎蒼,呼朋引伴,一副吊兒郎當的紈絝模樣。眼中的桀驁之色都不怎麽遮掩,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大伯的兒子,落基山的嫡係嫡傳。

  “你們這些外係子弟啊,每次回來不是要閉關,就是要靈丹法器,還把洛陽當成你們的宗主嗎?”羅剛正色教訓了一句,又換了副麵孔嬉皮笑臉的說道,“聽說你小子在南疆專養越女,怎麽樣?越女的滋味如何?和普通小娘比,是不是更勁道些?”

  羅宇嫌惡的皺了皺眉,轉身就想離去。

  “可憐春娘去年死了,也沒見你回來,”羅剛忽然說道,“春娘的兒子也死了。你知道,在這裏,無父無母的孩子都活不長。”

  春娘!羅宇心中猛的一震,臉色陡然變了。塵封得都已忘卻的記憶被人提起,心中的疤痕也陡然被撕裂開來。

  他想起了十二歲那年從江夏回到洛陽,進入煉氣後期築基有望,大伯就將身邊的奴婢春娘送來照顧他起居。春娘豐腴靚麗、豔光四射,讓血性十足的他想入非非、輾轉難眠。當晚,他努力打坐來排除雜念,沒想到那具又溫又軟的嬌軀從後邊抱了過來。從那之後,他就沉迷於男女之情難以自拔,連修煉都耽擱了下來。

  半年之後的一天,他無意中看到春娘衣裳散亂卻滿臉風情的依偎在羅剛的懷裏。他狂叫著撲向羅剛,結果被他的護衛一腳踹翻在地爬不起來。之後春娘和羅剛都不見了蹤影,大伯給他換了兩個漂亮丫鬟,他卻再也沒有了那種沉醉其中的癡迷。

  從那以後,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這裏,他沒臉跟父親說,隻求父親帶他走,之後就是江夏、黃鶴門,幾年的輾轉漂泊。後來為了衝擊築基,不得不回洛陽,他也是匆匆鑽回自己的洞府,除非長輩訓示,都不和別人接觸...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曆。

  想到這裏,羅宇陡然一驚,才發現羅剛的不懷好意:他是故意揭開這道傷疤,消磨自己的道心!什麽“鷹犬安得有姓名”,恐怕是指桑罵槐,姓名說的羅毅留名宗廟,鷹犬則指的是父親!在他們眼中,即使做到父親這樣,也不過是嫡係的鷹犬罷了。

  這裏從未變過,還是那個表麵光鮮、實則肮髒的藏汙納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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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羅宇回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在身後響起。

  羅宇抬起頭來,這才發現羅剛一行人早已離去,在身後喚他的,正是另一個兒時夥伴,楚原。

  如今的楚原一身灰衣,一副內府管事打扮,樣貌也變得平平無奇,似乎泯然眾人了。楚原裝作不見羅宇難看的臉色,忽然來了句:“有朋自遠方來...”

  羅宇意至心頭,開口接道:“不亦樂乎?”

  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羅宇先前的陰翳驅散了一些,問起楚原的境況來。原來楚原這些年一直留在洛陽,築基後便任了內府管事,負責處理庶務。

  楚原撩起袍袖,原地轉了一圈說道:“應該看得出來吧?我做了小時候夢寐以求的內府管事了。”

  “我怎麽不記得你小時候說過想做管事...”羅宇有些奇怪,看著楚原對他眨了眨眼,忽然明白過來:韜光隱晦,這是楚原的生存之道。他連一刻都忍受不了這地方,真不知道楚原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仿佛看出了羅宇在想什麽,楚原小聲說道:“南疆有一句詩: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我們不必在意那些幹擾之音,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前進的方向。”一邊說,一邊習慣性的左右看看,提防這話被人聽去。

  羅宇聽了精神一振,覺得確實如此。他當年離開洛陽的時候,心中一腔憤懣,以為旁人皆有壞心、女人皆為玩物,如今不也慢慢改變,變得成熟明事理了?我自遨遊去,就讓羅剛留在洛陽當個山大王吧!

  “謝謝!”他對楚原誠懇說道。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楚原說要回去了。

  羅宇忽然開口招攬道:“隨我去南疆可好?”

  他看出楚原確實猶豫了一瞬。

  “這次太突然了。等我們都更進一步,再提此事如何?”

  這句話讓羅宇想起了葉玉嬋,當年在靈藥峰,她也是這麽說的。“等我們都更進一步,就正式成親。”

  他對她有傷心、有怨恨,但如今想來,已淡化了許多。奇怪,和羅剛相處,自己心中隻有暴虐,時刻想著睚眥必報;和楚原聊了一會兒,自己就大肚寬容了許多。這就是近朱者赤吧!

  羅宇讓楚原保證,等他下次回來,不管兩人有沒有更進一步,一定要他離開這裏,去南疆闖闖,去外麵看看。

  楚原歎了口氣。“就聽你的,下次跟你出去。說起來,我也隻有你這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