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在看著蕭逸。

  蕭逸同樣在看著念念，細細打量著。

  麵前這個身穿天都殿下華袍的女子，無不透漏著尊貴、精致麵容下帶著稚嫩和俏皮的女子，真的是念念？

  蕭逸行走東域、中域這些年來，閱人無數，多少人驚鴻一瞥，多少人匆匆而遇？

  這億萬生靈，他見過無數，接觸過無數。

  但，唯獨這女子，這位名喚念念的小妹妹，雖隻見過一次，寥寥交談過一二句，蕭逸卻對她印象極深。

  當初在雷光險地內，她被扣住了咽喉，麵臨死亡之恐懼，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目光毫無變化，臉上毫無生氣。

  哪怕之後蕭逸救了她，她活了下來，卻仍舊毫無臉色變化，目光平淡得駭人。

  生與死，她盡皆不在乎。

  被人一口一句叫著廢物，她同樣充耳不聞。

  她很靜，靜得仿佛天地流轉、滄海桑田，萬事萬物不斷變化，她卻遺世獨立，靜止了一般，絲毫不隨天地變化而變化。

  不是她有多麽強絕天地的修為實力，她隻是個毫無實力的普通人。

  隻是，她的心，很靜，很靜。

  蕭逸仍舊清晰記得，當初他之所以出手救下她，一是獵妖師本職如此，二，則是當他看到她的眼眸時，心頭一陣觸動。

  那抹觸動，蕭逸同樣清晰記得。

  那種麵對生死而不皺半分眉頭，並不是不怕死，不是所謂的強者堅強、不懼生死，也不是心境高深看淡生死，而是…似乎不知生死為何物。

  曾幾何時，那是許久許久以前了，蕭逸也是這般。

  與她不同的是，蕭逸是已然經曆過無數生死，早已習慣了生死，再到不懼生死，之後是看淡生死，到了最後…完全麻木，不知生死為何物。

  那…是一段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塵封了許久的記憶。

  直到他有了珍視的人，他才掩埋了這些記憶，知曉何為生死，仍舊不懼生死，卻也知道意義二字。

  生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珍視著的人事物他們的珍視。

  又一直到他前往了雷光險地，遇到了念念，看到了她，他方又瞬間喚醒了自己塵封的記憶。

  所以他觸動著，也才對念念一直印象極深。

  與他不同，念念絕對沒有經曆過那些無數生死，仿佛是一開始，便已然不知生死為何物，平靜無比。

  蕭逸的印象極深，自也記得那一日，雷暴之日降臨之前的事。

  念念，衣衫襤褸，身軀瘦弱，不愛說話，不問便不回答。

  餓了，吃著蕭逸給他烤的肉食，吃得滿手是油，之後又自顧睡下。

  還有那老者，想要下殺手，念念一介瘦弱身軀，毫無修為，卻毫不猶豫地擋在他麵前。

  雖然沒能改變些什麽，但這道瘦弱身軀的變化，卻也讓蕭逸動容。

  一切，現今想起來，帶著些驚心動魄，但又似乎很是平淡，很是平靜。

  “額，我…”蕭逸微微張開了嘴巴。

  他再清楚不過了，這個小丫頭沉默起來，比他更厲害，能一直不說話，一直隻看著他。

  他剛才之所以笑，是因為他注意到念念的臉色變化。

  在宮殿外頭時，念念雖貴為小殿下，卻一直帶著不自然。

  而到了這閨房之內，坐下床沿邊時，她卻笑容自然；顯然，這裏是她心頭認為的最安逸，最舒服的地方。

  而她毫不猶豫帶他到這裏，則是代表了信任。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心理猜測。

  念念，不是個武者，隻是個毫無修為，平凡的女子。

  所以蕭逸也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動作變化。

  “額，我…”蕭逸這時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略覺尷尬。

  念念，卻也在這時開口，“你不是他，不，你是他，我記得他的味道。”

  那時，蕭逸還是以蕭尋的身份行事，摘下過麵具，露出過那張劇毒纏繞，可怖到極點的麵容。

  那時，念念說的是，‘好看’，而蕭逸則玩味地覺得這小丫頭說謊不眨眼。

  沒想到，念念卻是記得這般清，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蕭逸連忙傳音一句，讓她不要提及那時之事，也讓她不要告訴別人認得他。

  念念腦海中響過話語，歪了歪腦袋，不問緣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念念點頭罷，看著蕭逸，道。

  “離。”蕭逸仍舊故作淡漠，吐出一個字。

  “離，離，離。”念念一連念了三遍，念一遍，點一次頭，似是要細細記下來。

  “離。”念念忽然起身，直視蕭逸，“我餓了。”

  蕭逸道，“天都內城內，多的是珍饈百味…”

  念念搖了搖頭。

  “你想吃什麽？”蕭逸問道。

  “烤烏龜。”念念脫口而出。

  蕭逸麵具下臉龐一抽，果然，念念還記著當初他烤的那隻深海玄龜。

  蕭逸眼眸冷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也不會做這些食物。”

  念念皺了皺眉，驀地張開雙手，“抱抱，睡覺。”

  蕭逸眯了眯眼，不語，眼角餘光，瞥了眼不遠處空氣，那裏，一道法則力量一閃而過。

  蕭逸心頭冷笑，別無動作。

  ……

  天都，某處書房內。

  六衡妖君身前，一光華畫麵中，映襯著蕭逸與念念的一舉一動。

  這裏，是天都，他乃妖君，什麽事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此時，明顯可以看到，六衡妖君臉上湧過一抹滿意。

  六衡妖君身前，一老者躬身站著，“君上，小殿下的鐵衛來報，說是森羅妖王欲要圖謀不軌，不知…”

  六衡妖君擺擺手，冷聲道，“讓那群蠢貨別去打擾。”

  “本君座下的妖王，會對本君的女兒不利？他們不用用自己的腦袋思考嗎？”

  說罷，六衡妖君手指輕揚，身前光華畫麵頃刻消散。

  六衡妖君看向老者，驀地眼眸一冷，“本君記得，當日你救回念念時所說，是一個戴著麵具的人類武者在保護念念。”

  “是。”老者點了點頭，回答道，“麵具的模樣，與森羅妖王現今所戴，一模一樣。”

  “那人類小子的身形、背影，亦與森羅妖王幾乎如出一轍。”

  六衡妖君皺了皺眉，“我記得你還烙了那一段空間回溯的畫麵。”

  “是。”老者點了點頭，“老奴辦事，自該穩妥，當初小殿下在雷光險地所發生之事，老奴都悉數回溯，並烙印下了畫麵。”

  嘩…

  老者大手一揮，一幅幅畫麵，憑空而現。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