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哭聲傳千裏
作者:未風塵      更新:2021-04-19 10:36      字數:2550
  東宮。

  寧遠來了,這幾日他一直在家照看公主殿下,心裏,一直盤算著見到太子殿下也炫耀一番。

  看看,咱這也馬上當爹了。

  咱,能生。

  可是,這一切都被寒災給攪了!

  一場喜事、美事,落空了。

  “父皇……病倒了!”

  朱厚照麵色低沉,聲音卻很平淡:“有時候,本宮甚至在想,朝廷,是不是對一些個百姓太好了。”

  “老寧,你知道嗎,現在,民眾之中,已然有許多謾罵、詆毀父皇的言語了。”

  “他們說,因為父皇的失德,沒有德行,才會觸怒上天,降下這場寒災,以示警告。”

  “而父皇聽了諸多言語,憂心忡忡,積勞成疾,再度病倒了,嗬嗬嗬……”

  說到後麵,麵上已然多了幾分刺骨的冷笑。

  寧遠略微皺眉。

  寒災,是天災,這玩意自然不是人力所能決定的,與帝王的品行更沒什麽關係。

  隻不過,在這個時候,許多人還是願意相信鬼神怪力的。

  便是連當今陛下,先前不也沉迷道術?

  所以,在寒災之後出現皇帝失德的聲音,其實並不奇怪。

  這是人禍!

  寒災剛剛出現,民間便出現百姓失德的言語,顯然是有心之策在背後策劃。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

  朝廷一切穩定,即便暗中有心思不良之人,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皇帝陛下的病。

  他開口道:“陛下……無礙吧?”

  朱厚照站了起來:“一起去看看吧,本宮感覺,父皇此番的病情,比上一次還嚴重。”

  寧遠心裏泛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先前,皇帝陛下病倒,也是因為愁困與百姓們吃不飽的問題,那一次,還是他用土豆的消息將皇帝陛下哄騙好的。

  隻希望這一次,皇帝陛下能撐得過去吧。

  “老寧,那土豆,理應快熟了吧?”路上,朱厚照問。

  “快了,秧苗已然枯萎,這幾日便可考慮收獲。”寧遠回應。

  “好!”

  朱厚照深深的點頭。

  能救治那皇帝老子心病的,怕也隻有這土豆了。

  很快,二人來到坤寧宮。

  弘治皇帝躺在病榻之上,麵色蒼白,便是連那兩鬢,也斑白了許多,整個人看上去,好像老了十餘歲。

  見了寧遠二人,弘治皇帝隻是淡淡一笑,命人賜座。

  落座之後,寧遠小聲問張皇後:“禦醫來過了?”

  張皇後點頭:“並未看出半點病來。”

  也就是說……沒病!

  沒病,卻是病倒了,便是心病無疑了。

  “朕,有些不明白。”

  “自朕繼承大統以來,一直勤勉有加,不敢有半點懈怠。”

  “可就是如此,這上天,還是降下天災,來警戒朕啊!”

  “朕,哪裏失德了呢?嗬嗬……”

  “先前,有君主自稱寡人,朕,大抵能體會他們的心情了,寡德之人啊。”

  “蕭敬,去擬一份罪己詔吧。”

  說罷,弘治皇帝收斂形態,望向寧遠。

  寧遠卻是搶先一步攔住了蕭敬,忙開口道:“陛下,不可啊!”

  罪己詔,意味著皇帝要向天下的百姓陳述自己的罪行,將自己的罪名公布天下,這是相當有損顏麵的大事。

  天下之人,莫說是君王了,便是無數的百姓也愛惜自己的羽毛啊。

  還有便是,這罪己詔,可是要寫入史冊的,於評價一個帝王的生平,有著十足的影響。

  “陛下,天災,是不可控製的,於您的德行,沒有半點關係。”

  “況且,您愛民如子,心係天下百姓,此等賢明君主,又怎會失德呢?”

  寧遠懇切的說道:“所以,這罪己詔,是萬萬不能發的!”

  弘治皇帝怔了怔。

  他細細體味著愛民如子、心係天下幾個字,最終,莞爾一笑。

  這混球小子,還當真會說話,說到他心坎去了。

  他若是不在乎這天下百姓,又豈會因這一場寒災病倒呢?

  “隻是……此番寒災,應如何處置呢?”

  弘治皇帝呢喃一般,打起了幾分精神,道:“駙馬,你先去探查此番寒災導致百姓們受損的情況吧。”

  寧遠會意過來。

  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且不管寒災如何,後果如何,先調查最基本的情況。

  至於民間的一些謠言,雖問題不大,卻不代表他寧遠會置之不理。

  於是,就在當日,最新一期的刊物風華上麵,出現了一則告示內容。

  告示簡單的陳述了此番寒災的由來,無非就是天氣寒冷的緣故,曆來已久,與任何人無關,請大家夥不要傳謠,傳謠必被抓。

  而若百姓們有疑問且無上訴渠道,可寫信至風華鋪子,鋪子可代為傳奏。

  與此同時,錦衣衛這邊也開始徹查傳謠之事,自多方麵扼殺謠言一事。

  大體布置妥當之後,寧遠開始調查百姓因寒災的受損情況。

  出來皇城,便是田地。

  在一場寒災過後,田地之上的一些作物已然枯萎下去,有的,幹脆直接被凍死了,放眼看去,一片狼藉。

  再向前走,田地之中,有婦人在哀嚎。

  “我的老天爺啊,我這是哪輩子做的孽,至於這般懲罰我,這是要我死嗎!”

  “這稻穀,至少有一半受了凍,蒼天啊,我不活啦!”

  “這可怎麽辦啊……沒了稻穀,吃什麽喝什麽,拿什麽交佃租啊……”

  那婦人哭的鼻涕橫流,哭天嗆地,哭著哭著,已是癱軟在地上。

  寧遠走過去,扶起婦人,輕聲道:“這位老人家,您先別急……”

  婦人仍舊固執的坐在地上:“我能不急嘛,沒啦!全都沒啦!”

  寧遠小聲道:“或許……還有補救的辦法……”

  話音還未落下,婦人豁然抬起頭,麵容之上,帶著些許凶厲。

  “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應該是官老爺吧?”

  “你們這些官老爺,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秧苗,已經凍死啦,你告訴我,怎麽補救?”

  此一番有些不敬的言語,令得寧遠定住了。

  確實,秧苗已經凍死,無論怎麽看,怕都沒有補救的辦法了。

  因為這玩意是不可逆的。

  不過他還是試著道:“您可考慮重新育苗栽種,成與不成,也總比這般眼睜睜看著沒收成好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成與不成,那就要看天吃飯了。

  若是今年的冬天來的晚一些,補種的秧苗便有更長的生長時間,即便無法徹底成熟,總也有些收獲。

  那婦人聞言,正要說什麽,卻見寧遠拿出了一小錠銀子:“喏,補種吧。”

  “這……”

  婦人愣了愣,所有的駁斥話語徹底憋了回去,接了銀子後,不住的感謝。

  寧遠翻身上馬,繼續前行。

  前麵仍舊有哭聲,有婦人、有老人、甚至還有孩子。

  抬眼看去,哭聲仿若傳千裏。

  夕陽西下,寧遠站在高崗之上,影子被拉的斜長。

  這一刻,他有些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