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廚房的時候，裏頭一個人都沒有，阮在想背對著蘇意，坐在一張輪椅上。

  聽見蘇意的腳步聲，她抬起手，轉動輪椅，回過身來。

  蘇意居高臨下看了她一眼，“找我來幹嘛？”

  阮在想看著她，微微歎了口氣，麵容哀愁道：“蘇意，我知道繪錦會變成今時今日這個樣子，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蘇意心裏冷笑，麵上卻不顯，“阮姨，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阮在想抬頭瞅她，“你做都做了，有什麽好不承認的？”

  聲音輕輕，卻帶著股沉意。

  蘇意道：“那好啊，我倒要問問你，當年你摔下樓梯，其實我媽媽並沒有推你，而是你自己跳下來的，是不是？”

  說起這些，阮在想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腿，隨後，目光看向她平靜的臉龐，道：“哎，我也已經失去了一雙腿，這些往事，能不能就不要再提了？”

  “談何容易。”蘇意輕嘲，神色漠然。

  聞言，阮在想的麵容暗了暗，無限寂寥地說：“我叫你來，不是想對你怎麽樣，我隻是想請求你，結束這段怨仇吧，其實現在就算我呆在這裏，有章也不會回來了，我之所以還不走，其實是為了繪錦，我年紀大了，想她留在我身邊，為她尋個好人家。”

  “那你們更應該走啊，走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們母女想天天呆在一起就天天呆在一起，憑林繪錦的能力，想找個好工作不難。”蘇意說著，眼中似有火光，“我都想不明白，林繪錦為什麽會同意去SH市做個小小副經理，自己以自己的能力去應聘個適合的職位就不好嗎？”

  “是為了繪錦的婚事。”阮在想握著輪椅手把，力道重重的，說：“沒有一個強勁的娘家，繪錦的婚事會受到很多阻礙，尤其是現在她的名聲，更加的難以找到好男人了，我不想讓她像我一樣，隻要對方父母說不可以，這段感情就由此埋葬了。”

  “那麽說到底，你還是想利用我們家咯。”蘇意微一揚笑，眼神冰冷。

  “我已經認輸了，你還要我怎麽樣？難道，你要我跪下來求你？”

  蘇意淡淡道：“你為什麽要跪下來求我？莫非，是你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又或者，其實你對不起的是我的母親？”

  阮在想慢慢道：“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去說了，說實話，我心裏對你的恨確實很濃很重，可是為了繪錦，我願意跟你道歉，認錯，希望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不必，想要井水不犯河水，很簡單，你跟我爸爸離婚，你們母女兩搬出去，離開這裏。”

  阮在想苦笑，“這樣做，到底對你有什麽好處？你也已經事業有成，有章的公司全部給了你，你也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男人，而你媽媽……又找到了她的良人，這麽好的生活，你還要含著一口怨氣做人？蘇意啊，你今年才幾歲啊，跟自己姐妹鬥成這樣，有必要這麽看不開嗎？”

  “看不開的是你們。”蘇意望向她，瞳孔裏沒有任何情緒，“明知道這些富貴本來不屬於你們，還非要死死握在自己手中，握不住，就去搶別人的，早在十來年前，你們就罪孽深重。”

  “說到底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們母女？”

  蘇意淺笑，“阮姨，從頭到尾，都不是我主動挑釁，哪一次的禍，不是林繪錦自己作的？”說實在的，林繪錦會有今天，一切的一切，其實是她自己造成的，與人無關。

  “你敢說你沒有？進有章的公司，把裏頭攪得天翻地覆，不是你的手筆？”阮在想看著蘇意，眼中分明藏著無限怨恨。

  蘇意看了她一眼，笑得如沐春風，“阮姨，我進公司，是因為這個公司是爸爸給我的嫁妝，我進自己的公司何錯之有？況且那些部下的搞聯合挑生非，我不一次製服了他們，要這麽當這個總經理？”

  阮在想無話可說，半響，隻低低道：“我就想問你最後一遍，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答應什麽？”

  “放過我們母女兩。”

  聞言，蘇意的眉頭動了動，懶洋洋道：“好啊，隻要阮姨你跪下來，在我爸和眾人麵前說出你當年是怎麽自己從樓上跳下來並誣賴我媽媽的，我就放過你們兩，隻要我爸還願意原諒你，那麽今後蘇家的房子，你們隨便住。”

  阮在想一怔，麵色灰敗。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等會吃飯的時候，就是你講實話的最佳時機，你若講了，以後大家好好過日子，互不幹涉。你要不講，要不就林繪錦一直呆在SH市，又或者你讓她也接你一塊去。”說完，蘇意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反正橫豎，結果都差不多。

  *

  飯廳裏。

  一群人圍坐在桌上吃晚餐。

  李太太還在跟蘇繪錦閑聊，阮在想吃著飯，麵色蒼白，毫無表情。

  蘇意拿著筷子，慢悠悠夾著菜吃進嘴裏，嚼了嚼，咽下。

  一直到整頓飯吃完，阮在想都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時不時抬頭看蘇意一眼，目光中似閃過一絲悲色。

  蘇意麵色平靜地吃完了整頓飯。

  臨走前，幾位太太跟蘇繪錦還在廳裏聊天。

  蘇意看了蘇有章一眼，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道：“爸，我去樓上拿點東西，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好。”蘇有章不欲與阮在想多言，便想早早回去了。

  蘇意一上樓，蘇繪錦就過來關心蘇有章。

  “爸，這麽快就要走了嗎？”蘇繪錦柔著眉眼，試圖想去攙蘇有章的手。

  蘇有章微微躲開，麵色冷淡道：“嗯。”

  “不吃點水果在走嗎？”

  “不了。”

  “那……外頭風雪大，我給你拿把傘吧。”

  “不用，我車上有。”

  如此，蘇繪錦就沒話了，兩人幹站著等了一會，忽然樓上，傳來了蘇意的聲音，“你抓著我的手幹嘛？放開我。”

  接著是阮在想哽咽的聲音，“小意，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和繪錦以後都聽你的，求求你了……”

  蘇意冷淡道：“放手。”

  阮在想求饒道：“我隻是想繪錦留在我身邊，你把她從SH市調回來好不好？我年紀大了，想有個親人在身邊……”

  隨後，樓上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接著阮在想整個人從樓上跌了下來，重重摔在地板上，一頭一臉的鮮血，接近昏厥。

  “媽！”站在蘇有章旁邊的蘇繪錦驚叫起來，跑過去，扶起了她，“媽！你怎麽了？”

  阮在想被蘇繪錦抱在懷裏，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在提醒她什麽，然後身子一個巨顫，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

  那口血全噴在了蘇有章的灰色褲腿上。

  一瞬間，所有的一切似凝固了。

  廳裏兩位太太震在當場，直到蘇繪錦高聲大喊“快叫救護車！”時，她們才驚醒過來，兩人一起跑過來，扶住了痛得麵色慘白的阮在想。

  “蘇太太！你怎麽樣了？”

  阮在想沒說話，隻是抬起顫顫巍巍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著出現在樓道口的蘇意。

  蘇有章朝蘇意看去一眼，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

  蘇意靜靜望著這一幕，臉色是出奇的平靜，似乎是在嘲諷，又似乎是在感慨。而在外人看來，她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怔在那裏。

  李太太趕緊掏出手機叫救護車，“喂，是120嗎？這裏有人從樓梯摔了下來……”

  蘇意聽著屋內亂成一團的聲音，目光是出奇的平靜，忽然，她慢慢地，慢慢地從樓上走了下來。

  蘇繪錦看見她，就跟瘋了似的，暴怒地撲了過來，“你這個賤人！你居然推我媽媽下樓……”

  然而她還沒觸碰到蘇意的身子，就被蘇有章在中途攔下。

  蘇有章沉著臉色說：“繪錦，你冷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