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非撚滅手指間夾著的香煙：“你怎麽上來了？”

  顧昭宜學著他的模樣，雙肘搭在圍牆上，紅唇輕啟，漫不經心的笑道：“病房怪悶的，上來透透氣，順便看看江城的這大好風景。”

  沈煜非脫下身上穿著的那件淺棕色的藍色條紋毛呢大衣，披在她的身上：“風很大，你連件外套都沒穿就上來了，再說了醫院的天台有什麽風景好看的？”

  “你有沒有覺得，醫院才是最能夠看到人世間這百態的？”顧昭宜側目，眸光柔柔的看著他：“我剛剛看到急診室的門口癱坐著一個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中年男人，摸著頭在哭泣著，嘴裏麵還不停的在說：救救我的老伴，救救她，旁邊站著兩個男人，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三十左右的模樣，無動於衷，完全沒有一點兒表示，後來，我是聽電梯裏麵的護士說，老人的老伴突發性疾病，需要動手術，醫生說是光手術的費用就得要三十萬，還不說後期的恢複和療養，他們是從鄉下來的，兩個孩子也都隻是在打散工，賺的錢還得要養家，不說後期的費用，就光是現在的做手術的這三十萬都拿不出來。”

  “沒有錢，就沒有辦法動手術，在這醫院裏，每天有新的生命降生，也有人在老去，或因為疾病，或因為意外，又或是其他，世間百態，眾生百相，我們沒有辦法去評論一個人的好與壞，但是，人生坎坷路漫長，荊棘叢生行進難。”

  沈煜非現在身上就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高領針織衫，扯唇輕笑道：“人心不古存險惡，世風日下多維艱。”

  “拜托，我是讓你跟我對詩句的？”

  “我媽媽在我中考完的第二天就離世了。”

  顧昭宜沒想到他會突然間的提起自己的媽媽，話題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她站在那兒，安靜的當一個聽眾。

  “我媽媽去世不到三個月，他就帶著周清燕那個女人回了沈家，還還說要結婚，爺爺那個時候是不同意的，他們兩個人跪在爺爺的麵前，祈求著，後來，以永遠都不要孩子為前提，結婚了。”

  沈政楊和周清燕結婚的時候並沒有大辦婚禮，也隻是一些好朋友坐在一起吃了個飯，彼此認識了一下。

  沈老爺子是心疼自己大孫子，不管沈政楊要和誰在一起，都不可以讓自己家的大孫子受委屈，這也就是他當初不同意沈政楊和周清燕要孩子的原因。

  沈家大房這就隻能有沈煜非一個孩子。

  這麽多年，周清燕盡心盡力的做好一個兒媳婦，一個繼母應該要做的事情，她也盡可能的不出現在沈老爺子和沈煜非的麵前。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跟著爺爺生活在老宅，上高中，大學，出國留學，一切都好像是按照劇本寫好了似的。”沈煜非回想起以前的生活，一切都像是索然無味的，直到……遇見了她。

  顧昭宜出生在他的麵前，就好像是在他平靜如水的生活中蕩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是意外。

  又好像是命中注定般。

  可是六年前她突然間的消失，又好像是在跟他開的一場玩笑。

  “他馬上都要五十七了。”沈煜非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可笑吧，我竟然清楚的記得他的年齡，我媽媽比他小三歲，如果現在還在世的話……她是一個溫婉，端莊的女人，她的鋼琴彈的特別好，她肯定會喜歡你的，也會喜歡寶寶和妹妹的，可惜……”

  她早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沈煜非現在是真的沒有辦法原諒沈政楊，尤其是那個時候他迫不及待的要娶周清燕那個女人過門。

  顧昭宜好奇的問道：“你有照片嗎？”

  沈煜非回神：“我媽媽的嗎？”

  顧昭宜點點頭：“嗯。”

  “有的。”

  沈煜非從毛呢大衣的口袋時拿出他的手機，從相冊裏找到他媽媽的照片，十五年前的照片，

  照片裏的女人穿著一件長款的深藍色連衣裙，露出漂亮的鎖骨，長發幹淨利落的披在身後，有股說不上來的隨意美。

  她坐在鋼琴前，雙手放在鋼琴的黑白鍵上，身體微微的向上傾著，眼神專注的在看琴譜。

  不得不說，盡管這張照片並沒有真正的看到整張臉，但是身上的那氣質，給人的那種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阿姨真的很美啊。”

  光是看著這照片就給人一種知性的美。

  “還叫阿姨？”

  “要不然呢？”顧昭宜側目，頭微微的仰著看向她：“我們現在這樣頂多算是……”

  沈煜非就這麽靜靜的等待著她的下文。

  半晌過後，她依舊沒有動靜。

  沈煜非忍不住的出聲問道：“算是什麽？”

  “這樣嘍。”顧昭宜伸出手，緊緊的牽著他的手：“就是這樣嘍。”

  沈煜非回握著她的手：“這樣算哪兒樣？”

  “這樣就是這樣嘍，還能算是哪兒樣？”顧昭宜說話的時候，唇角的弧度抑製不住的向上揚起。

  不稱呼‘阿姨’，那叫什麽？

  沈煜非：“辦婚禮吧。”

  顧昭宜：“……”

  沈煜非：“今天還是明gd？”

  顧昭宜：“……”

  沈煜非：“明天還是後天？”

  顧昭宜鬆開手就打算要一瘸一拐的往病房回去。

  沈煜非緊緊的攥著她的手，沒鬆開，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明天還是後天？”

  顧昭宜覺得她一定是瘋了，她明明是上來陪他聊聊天的，剛開始聊的話題還算是在正點上，誰知道話題是怎麽突然間偏了的。

  不僅僅是偏了那麽簡單，而是直接偏的找不到北了。

  哪有人問要不要結婚是這樣的？

  求婚呢？

  “你知道明天是周幾嗎？”

  沈煜非想起來，明天好像是周末：“那辦婚禮？明天辦？還是後天辦？”

  顧昭宜：“……”

  瘋了！

  一定是瘋了！

  要不然正常的沈煜非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現在在天台，顧昭宜是一分一秒的都呆不下去了，再呆下去，估計連她都要瘋了，她怕沈煜非這個男人再問她幾次，她頭腦一發熱還真就答應了。

  到時候……

  算了！

  “別走啊。”

  顧昭宜邁著腳步繼續向前，傻子這個時候才不走了。蘇她

  沈煜非拿過天台圍牆上的煙盒，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她：“聊聊嘛，周末民政局沒辦法辦工的話，那就直接辦婚禮，地點選在帝豪怎麽樣？你在江城有多少要請的親戚朋友？都要請誰？需要給你預留多少桌，哎……哎，你小心一點兒啊，你的傷，你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