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說出‘恭喜’這種話的，麵前的這個男人，六年前似的屬於過她。

  像黃粱一夢。

  夢醒過後，什麽都沒有。

  “沈先生，婚禮突然提前，是有什麽好消息嗎？”

  “怎麽？吃醋？”沈煜非突然間低下頭，隔著很近很近的距離，像是在故意調戲著顧昭宜的呼吸似的，在她唇上方拉開微妙的距離，保持著要親不親的姿勢，那雙黝黑的雙眸深不見底：“你覺得呢？”

  顧昭宜明亮雙眸裏的霧氣漸漸褪去，沒什麽情緒的的眼睛很漂亮，瞳色柔軟：“好事將近，再來一個雙喜臨門，那自然是好事，沈爺爺也期盼著能早一點抱到曾孫子。”

  “顧昭宜，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凡事不要先入為主。”

  顧昭宜抬眸：“沈先生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了，您說完了嗎？我孩子還在家裏等著我，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了。”

  “不著急走。”沈煜非伸手攔下她：“你剛剛在找沈池白要什麽？”

  顧昭宜臉上的表情怔了一下：“沈先生，我不懂您在說什麽。”

  沈煜非在過去之前明明就是聽到她在向沈池白要東西的：“什麽東西不能見人？”

  “沈先生，您都說了我要的東西不能見人，那自然就是極其私密的東西了。”顧昭宜隻好打著哈哈：“沈先生該不會對女孩子家家的東西這麽感興趣吧？”

  希望他沒聽到‘照片’兩個字。

  “你說，如果現在我把你從我的臥室推出去，沈池白他媽媽看到你，會是什麽反應？”沈煜非的手像無意似的放在門把手上，隻要他輕輕的向下一拉，門就會打開。

  “沈先生，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為。”

  可能因為今天是周末的緣故，沈煜非往常都是西裝革履的模樣，而今天換的風格偏休閑了一些，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細條紋襯衫身，下身是一條同色係休閑長褲，修長如玉的手指從兜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下一秒，用打火機點燃。

  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吐出。

  “顧昭宜，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是一個君子。”

  顧昭宜悄悄地看著他的臉，皮膚白皙，瘦削俊美，鼻梁筆挺，從側麵偷偷看她的時候，下頜的線條冷硬如寒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抽煙放鬆的緣故，這個時候的他比起剛剛陰沉的神色柔化了幾分。

  他整個人帶著一種傲氣，那是再好的涵養和修養都掩蓋不住的傲氣。

  顧昭宜的心底忍不住的浮起悲戚，不用想也知道，他身上的這股傲氣是從小環境和修養所養成的，而她……這一輩子和他之間都隻能是這樣了。

  哪怕她對他著迷，癡戀，終究都是不可能的。

  沈煜非抬眸看她。

  顧昭宜與他的視線相對，他的目光裏是她看不懂的千山萬壑，她的神情微微一愣，唇角揚起一抹官方的假笑：“沈先生，林大小姐要是知道我們兩個現在在一起，你說，她會不會氣的發瘋？”

  她不知道為什麽林靜婉看她會有危機感！

  是的！

  沒錯！

  是危機感！

  林靜婉每一次在單獨麵對她的時候，就像是一隻渾身豎起了刺，準備戰鬥的刺蝟。

  “嗬嗬——”想到這兒，顧昭宜突然間笑了。

  沈煜非手指輕點了兩下，煙灰抖落：“你笑什麽？”

  “我是在想，林小姐大可不必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說白了，我就是勾引您，您都沒興趣，為林小姐守身如玉這點，您做的真棒！”

  顧昭宜都忍不住的想要為他豎起大拇指：“真的，有時候我都在想啊，我要不要當著林小姐的麵給您送一個‘貞節牌坊’，這樣一來，您說她是不是能夠安心一些？”

  她明明是笑著的，可是笑容苦澀，笑著笑著，笑到最後，眼眶都感覺有些酸了。

  她心心念念愛了這麽久的男人，真的要結婚了。

  其實，十年前顧昭宜剛剛被接到江城顧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和他之間是天差地別。

  她自知隻要一沾上沈煜非這個男人，她就不會有什麽好結局。

  可偏偏每每在見到她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哪怕隻是一秒……

  “你真以為，沈池白對你有幾分真心？”

  顧昭宜昂起頭，心底悲憤交加：“沈二少對我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都無所謂，他原先是沈爺爺安排相親的人選，他口口聲聲說會娶我的人，其實，不止是他！”

  “怎麽？現在跟我在這兒炫耀你有多吃香？”沈煜非隨手就把煙頭扔在地上，鋥亮的皮鞋踩在煙頭上，還不由的用力撚了幾下：“除去他，還有白家的那小子？”

  顧昭宜淺淺的笑了：“白大哥有名有份！”

  白大哥——

  白大哥——

  她叫的多親切。

  “你知道沈池白的爸爸接下來還要往上麵升嗎？你知道走仕途的人生活背景，家庭成員這些有多重要嗎？你真以為沈家的人會在知道你生過一個孩子的情況下還同意娶你？沈池白絕食也好，還是鬧自殺跳樓也罷，到最後隻不過就是鬧劇一場。”

  沈煜非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局勢多變，而你……從來都是局外人。”

  顧昭宜知道，一直都知道。

  “沈先生，您要我說幾次您才會相信，我從頭到尾的目的一直都是你呢？”

  沈煜非將打火機和煙盒塞進了褲兜的口袋裏：“所以，你就是拿著我給的鑰匙，背地裏還跟沈池白勾勾搭搭？”

  顧昭宜覺得他可能是特別喜歡‘勾勾搭搭’這個詞，要不然也不會連著說好幾次：“我來拿我的東西而已。”

  沈煜非：“什麽東西？”

  得！

  說來說去，話題就又繞回到原點。

  另一個臥室裏。

  孫智藝的身上穿著得體大方的長款長袖旗袍，頭發盤了一個發髻，看著自己家的寶貝兒子臉色蒼白，往常精致的頭發現在反而亂糟糟的紮了一個馬尾，心疼不已：“我說兒子，你能不能懂點事，別鬧了？現在什麽情況你自己看不到嗎？”

  沈池白嗤嗤的笑著：“媽媽啊，連你也跟著來訓我嗎？”

  “我哪裏是訓你了，我明明就是心疼你啊，你說說你，為了顧家那麽一個女兒，值當嗎？你別忘了，你爸爸現在走的這一條路有多艱難，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不能給他添亂的。”

  “我爸爸，我爸爸，您口口聲聲的就隻會說我爸爸，您的心裏，他是首位，您想過您自己沒有？”沈池白煩躁的把領口最上麵的兩顆紐扣解開：“我不妨礙他啊，我不給他找麻煩，我現在不就乖乖的在家裏呆著，什麽事情都不做，還不行嗎？”

  “你爸爸還想要在退下來之前往上麵升一升，我告訴你，沈家就隻有你爸爸是走這條路的，這麽多年，你爸爸兢兢業業就是不想讓自己的身上有一點汙點，我原本還想著讓你跟對你爸爸事業上有幫助的女孩子聯姻的，可是，我們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又不想你過那種生活，平常也就任由著你的性子來，知道你愛玩一些，但是不大不小，不傷風化就成。”

  孫智藝哪能是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原先老爺子給你安排和顧家的那個接回來的閨女相親，我就不同意，一個顧家接回來的私生女，怎麽配得上我們這樣的家庭，後來，顧家又是給她辦歡迎會，老爺子又是對她那麽滿意，我看你的勁頭也很大，就隨著你去了，可是哪裏想到，那樣的女孩子居然在國外生過孩子。”

  “不過想想也是，他們那樣的家庭能教育出什麽樣的孩子，這樣也好，趁早把這些關係都斷了，你爸爸不指望你能幫得上什麽忙，但是你也不能給他添亂，抹黑。”

  “你啊，也別鬧了，乖乖聽話，聽到沒有？”

  沈池白聽著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媽媽，您這麽久才見我一次，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話？您跟我爸爸一天到晚的就是忙，從小把我往老爺子身邊一扔，三五個月半年不管也是常有的事，您以前不管我，現在不能也不管我嗎？”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孫智藝佯怒的瞪他：“這個世界上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我和你爸爸就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我們不疼你疼誰？這麽多年讓你陪在老爺子身邊也是想讓你多多跟老爺子學習，你爸爸的這條跟你不想走，我們也不強逼你，依你的性子，走這條路確實辛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跟在老爺子身邊，更好一些。”

  沈池白知道他們的意思：“可是老爺子更疼我大哥一些。”

  “傻孩子，疼你大哥那是因為你大哥沒媽，他那個後媽一看就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我可聽說了，最近她都在醫院檢查，要備孕生孩子了。”

  沈池白有些發呆。

  孫智藝拍拍他的手臂：“像我們這種家庭，其實這種事情很平常，老夫少妻的事情也很多，老爺子心疼他，那也隻是現在，等他那個後媽把孩子生出來，到時候……反正，你就給我安分守己的呆著，別做那些混賬事，一會兒下去跟你爸爸打聲招呼，他還有個會要開，呆不了多久就得要走，你懂事些，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