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邀請
作者:槍手1號      更新:2022-06-06 08:14      字數:4265
  安撫使後院有一株年代久遠的鬆樹。

  當真當得起冠蓋如雲四個字。

  而大樹那些盤匝彎曲突出地麵的粗大的樹根,被巧手的匠人一番打磨整治這後,便變成了平時休閑歇息的木凳、木桌。

  樹上掉下來的那些鬆果,被收攏在一個由樹根形成的簍子裏,應當是好長時間沒有人來這裏烹茶為樂了,所以收集起來的鬆果,根簍已經裝不下,以致於旁邊也堆了一小堆。

  今天蕭誠專門請了一位客人來這裏喝茶。

  專門煮茶的卻是一身青衣,略使粉黛的江映雪。

  江映雪如今雖然貴為安撫使夫人,但卻並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夫人,如今的她,仍然掌控著天字號下的龐大的生意。

  隨著蕭誠地位的提高,如今包括天香、天工等商號,更是水漲船高,比之當年,實力卻是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而蕭誠,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家夫人拋頭露麵。

  反而對於這一點,還很是有些驕傲的意思。

  這也讓貴陽路上那些高官們的婆娘們一個個蠢蠢欲動起來。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有這樣一個精明能幹的安撫使夫人,那些以往隻能竄門子,弄些家常裏短,悄沒聲的經營些小生意來補貼家用的貴婦人們,也被攛啜著一個個心思靈動起來。

  不是沒有人來向蕭誠投訴,但這樣的投訴注定是沒有結果的,搞不好還會被安撫使斥責一頓。

  運氣特別不好的,而且與安撫使的關係又比較親近的,多半還要接受一頓混合雙打。

  因為對這些人,安撫使夫人可是也會跳出來的。

  說來也是好笑,因為這些事情,倒是讓貴陽路上不知多少官員後院裏的葡萄架子搖搖晃晃起來。

  安撫使夫人雖然也是場麵上的人,但能讓她親自出麵煮茶的,在貴陽路上,也就隻那麽幾個人,屈指可數。

  “劉公,請!”

  外頭傳來了羅信的聲音,蕭誠聞聲站了起來,轉頭看著小徑的盡頭。

  劉鳳奎,皇城司副使、貴陽路走馬承受,從貴陽路成立之始,便被派到了這裏,一晃,也是過去了近四年了。

  兩鬢已經斑白的劉鳳奎看到園子裏的景象,明顯也是楞怔了一下,在蕭誠伸手相請的時候,他深深地彎下腰去,道:“撫台,這可真是要折劉某人的壽了,這怎麽當得起?”

  蕭誠接待他,於他而言,無所為當不當得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蕭誠的監督者。

  走馬承受,就是向皇上打小報告的嘛。

  皇城司,本旨上就是一個特務組織。

  他當不起的,是江映雪親自出麵了。

  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他可真是有嘴也說不清。

  如非交情到了一定程度,內眷怎麽會出來招待你?

  蕭誠微笑道:“劉公不必如此,映雪與一般人不同,你也是知道的,我也沒有那麽多避諱,劉公馬上就要回汴梁了,我想與劉公好好談一談。知道劉公喜好烹茶,而我呢,於此道卻是不大精通,映雪倒是此中好手,便辛苦她來替咱們煮茶!”

  劉鳳奎又叉手向江映雪行禮,江映雪微笑著點頭示意。

  兩人對麵而坐。

  蕭誠不喜歡這樣的煮茶,他更喜歡的是用滾燙的開水衝製清炒的茶葉。

  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位置,蕭誠這個習慣,還是被很多雅人們哧笑,說他終究是將門世家裏頭出來的,縱然是考了進士,也不過如此。

  對於這樣的一些風言風語,蕭誠向來是毫不在意。

  反倒是因為他喜歡這樣喝茶,如今貴陽路上的官員、士紳們都慢慢地開始這樣喝了。

  而普通的老百姓,從來就同有這樣多的講究。

  用茶葉沫子煮一大鍋便可。

  沒有茶葉的時候,便是凝清樹葉子也是一樣的,大熱天的,喝一碗這樣的涼茶,比什麽都強。

  “此次上京,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估計年前,肯定是要回來的!”劉鳳奎道:“一晃便在貴陽呆了這些年,倒是住習慣了,別處,是不想去了。”

  蕭誠笑道:“劉公倒是好涵養,您不是住習慣了,是不得不來啊!說起來,也是我的過錯。”

  劉鳳奎有些尷尬。

  作為公開的皇帝耳目,他之所以能在貴陽活得安安生生的,還能把皇城司的事業做得有模有樣的,全賴於他過去與蕭氏的情份。

  蕭定經營西北之時,劉鳳奎正在陝西路上做走馬承受,在那個時候,他便認識了蕭誠而且與兄弟兩人有了不少情報上麵的合作。

  而在最後蕭定擅自出兵攻擊李續引發陝西路與定難軍的大戰之後,劉鳳奎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懷馬興兩人聯合上奏,替蕭定背書了的。

  後來蕭誠到了黔州,勢力步步發展,越來越大,朝廷派來的諜探頭子,一個個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知是死了,還是逃了,反正就是不見了。

  到貴陽路正式宣布成立的時候,也不知是誰福至心靈,想到了劉鳳奎,彼時這位公公,正在給先帝守靈呢!

  然後,劉鳳奎就到了貴陽路,果然,皇城司就此在貴陽路紮住了腳根。

  與胡屹一樣都是皇帝派來作梗的,但所受到的待遇卻是兩個模樣。

  胡屹到現在還掛著貴陽路轉運使的官銜,但在貴陽路上卻毫無權力和地位,如今隻能跟著岑老夫子去教書。

  “這幾年,還得感謝劉公為我仗義直言。”蕭誠端起了茶杯,笑對劉鳳奎道。

  劉鳳奎搖頭:“談不上,我隻不過是將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原汁原味的報給朝廷,撫台能容我活到現在,實在是讓我感激涕零。”

  蕭誠笑了出來:“劉公這是說笑了,這些年,我們也算是合作愉快。我相信這些年,劉公看到的,聽到的,也足以讓劉公您往深裏想一想了,是吧劉公?要不然,您也不會在我們經營大理的時候,如此大力的助我!”

  “這是為大宋開疆拓土,我自然是責無旁貸!”劉鳳奎道,說到這裏,他歎了一口氣:“撫台,到今天為止,我實在是搞不清我的那些手下,到底還有幾個真正是我的手下,他們隻怕大部分都已經變成了知秋院的人了吧?”

  蕭誠攤了攤手:“這個,我真不知道,您得去問吳可。”

  想起那個陰摯的年輕的統計司的副司長,劉鳳奎搖了搖頭。

  “我一直看不明白撫台您。”劉鳳奎歎道:“但這些年下來,我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撫台您,絕對無意造反。既然如此,您與汴梁之間的那些誤會、矛盾,為什麽不說開來,化解開呢?”

  蕭誠微笑道:“我願意,他們相信嗎?”

  劉鳳奎頓時啞然,是呀,汴梁那邊兒會相信嗎?

  如今的貴陽路安撫使,事實上是蕭誠使用了類似於脅迫的手法,迫使朝廷不得不承認,因為都堂上的那些相公們看得很明白,假如不遂了蕭誠的心願,那麽,說不定貴陽便會變成第二個橫山。

  如今雖然在事實上貴陽路完全脫離了朝廷的掌控,但在麵子上,卻還是勿容置疑的大宋領土,而蕭誠也願意給他們這個麵子,甚至每年還象征性地向汴梁上交一兩萬貫的賦稅。

  錢多錢少不是問題,態度才是關鍵。

  可不管蕭誠如何表現,朝廷也是不會徹底相信的,就像這個時候汴梁的官家對蕭誠說:卿家,我絕對相信你的忠誠,回來吧,我讓你做首輔。

  蕭誠會相信嗎?

  蕭誠會回去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雙方已經在一次次的博弈之中走進了彼此金猜忌的死胡同再也走不出來了。

  所以,即便有一方真的回心轉意,另一方也不會相信。

  解不開,現還亂。

  真真正正的一團亂麻。

  劉鳳奎苦惱地歎氣。

  “撫台,不能讓貴陽路真正變成朝廷的領土嗎?不能真正接納那些汴梁來的官員嗎?假如撫台能踏出這一步,劉某便是一頭撞死在大殿之前,也願意為撫台辯說的。”

  “還是那句話,我們互相之間已經完全失去了信任感。”蕭誠的嘴角翹起,冷笑著道:“而且,我還看不起他們。劉公,你不覺得,我真把地方完全交給他們,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把一盤大好的棋麵給折騰得不成模樣,你信不信?”

  劉鳳奎相信。

  這幾年,他是看到了貴陽路這一大片區域是如何從一個朝廷頭痛的羈縻州變成如今的這片欣欣向榮的地方的,看到了這些讓朝廷大員們不屑的所謂狄夷們,是如何被教化從而成為為大宋開疆拓土的勇士的。

  那被蕭誠稱之為彩雲之南的地方,如今已經正兒八經的成為了大宋的領土了。

  而這,可是當初太祖舉全國之力都沒有辦到的事情。

  蕭誠,用一路之力便做到了。

  他的確是有資格瞧不上如今汴梁的那位官家,以及都堂裏的那幾位相公,西府裏的那幾位樞密。

  因為這些人,不是在西北被蕭定打得狼狽不堪,就是在河北路上被遼人欺負得不敢吭聲兒。

  “撫台,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劉鳳奎問道。

  “我說我是為了大宋,劉公信嗎?”蕭誠問道。

  劉鳳奎低頭喝茶不語。

  這個態度,很顯然就是不信的。

  蕭誠抬起頭,下巴衝著羅信揚了揚。

  羅信點頭,轉身出了院子,片刻之後,牽了一個孩子過來。

  趙安。

  以前,在外人的麵前,他一直被稱做蕭安。

  大家都見過他,都知道他是撫台的義子,學生。

  開山大弟子那種。

  “蕭公子?”劉鳳奎有些不解,不明白為什麽蕭誠會專門把這個孩子牽到自己的麵前。

  蕭誠不吭聲,卻從懷裏掏出幾樣東西,放到了劉鳳奎的麵前。

  玉碟以及荊王妃最後的絕筆。

  看到玉碟,劉鳳奎的臉色已經變了,

  再匆匆把荊王妃的信看完,劉鳳奎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起身,向著蕭安深深一揖到地,然後直起身子,臉色蒼白地看著蕭誠,整個人都在發抖,顯然,他猜到了蕭誠想要做什麽。

  蕭誠收起這些東西,揮了揮手,羅信把趙安又帶了出去。

  “朝廷裏的那個不信,我們可以自己培養一個行的。”蕭城麵色平靜,說話的聲音一無往昔,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不是造反是什麽?這,這與您原本的想法,是背道麵馳的啊!”劉鳳奎艱難地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蕭誠淡淡地道:“如果說汴梁的那幾位,能把局麵維持下來,那便由得他們,趙安也就會一直是蕭安,但如果他們維持不下來,蕭安就會變成趙安。”

  “您說的維持下來是什麽意思?”

  “別被遼人滅了!”蕭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蕭誠冷冷地道:“遼人中京已經營建完成了,以中京為紐帶,遼人將五京牢牢的粘合在了一起,耶律俊這幾年來四處捺缽,因為耶律宏德的長期生病臥床還有些鬆散的部族、屬國全都被他整治的服服貼貼,遼國現在,前所未有的強大。你說他們下一步會幹什麽?”

  抬頭望向北方,蕭誠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因為幫著耶律俊完成這一切的,是他最愛的人之一啊。

  當年她喜歡看史書,喜歡聽自己講如何治理一個國家,喜歡與自己辯論,而自己也控空一切心思地去滿足她,去培養她,因為自己希望有一個能在某個時間段上與自己有共同語言的人,可不曾想到,有許多常人根本接觸不到的知識,卻讓自家這位妹妹變得如此強大,強大到有可能成為自己最難對付的一個敵人。

  造化弄人!

  蕭誠仰頭看天!

  操你媽的老天爺!

  他這一聲怒罵出口,把對麵的劉鳳奎嚇了一跳,也讓江映雪的手一哆嗦,壺嘴一偏,金黃色的茶水頓時流了滿桌。

  劉鳳奎看著蕭誠。

  蕭誠喘了一口粗氣,看著劉鳳奎,道:“劉公,你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希望你真心的加入我們,而不是像以前那樣若即若離。”

  “因為皇城司?”

  “對!”蕭誠道:“如果你加入我們,我們便有可能控製皇城司。可以為將來某些不好的變化,埋下一些有用的棋子。”

  劉鳳奎低頭不語。

  “劉公,你有時間考慮,慢慢來,咱們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