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印證
作者:槍手1號      更新:2022-04-15 08:04      字數:4170
  許勿言又驚又怒地看著對麵的陌生的麵孔。

  今天是蕭家探視蕭禹的日子,這是當初首輔夏誡親口答應的事情,但今天,卻是進不去了。

  那名來自禦前班直的軍官,就像是一個悶口葫蘆,不管許勿言說什麽,他都是三個字:不能進。

  許勿言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禦前班直將禦史台圍了,並且接管了禦史台所有的警衛便斷絕內外交連,這在許勿言數十年的汴梁生活之中,從來沒有聽說過。

  禦史台可不是別的什麽衙門,官卑而權隆,是一個讓所有官員都望而生畏的地方。

  沒有來自今上的命令,班直們怎麽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現在的禦史台有什麽特殊的?

  自家的主事人,正關在裏頭呢。

  他小跑幾步,到了馬前前,隔著車窗,低聲道:“大娘子,隻怕,隻怕老爺是出了什麽事,所以他們不肯讓我們進去探望。”

  車簾唰地一下拉開了,露出韓大娘子有些驚慌的臉龐:“能出什麽事?能有什麽事?”

  許勿言搖頭:“不知道,但肯定是大事,要不然,禦前班直不會出現在這裏。負責這裏守衛的是張超的兒子張誠,這個人剛剛在荊王的叛亂之中立下了大功,據說要去河北路那邊擔任鄭雄的副將。”

  許勿言的話中之意很清楚,像張誠現在這們一個位高權重的將領,居然來幹看門的活兒,這事,當然就小不了。

  馬車門咣當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嬌小的身影在韓大娘子的呼喊聲中徑直跳下了馬車,小跑著便上了禦史台衙門那高高的台階。

  門前武士伸手想要攔,嬌小的身影卻怒目圓睜喝斥道:“滾開!”

  班直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終於還是讓開了一步。

  不過在他們的身後,朱紅色的大門,卻還是緊緊關閉著的。

  “張誠,開門,開門!”女子揮拳砸在大門之上,咚咚有聲。

  “蕭三娘子,沒有官家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進出禦史台。”身邊的班直上前一步,小聲勸道:“您在這裏喊張將軍也是沒用的。再說了,張將軍也不在這裏啊!”

  班直當然是在撒謊,張誠此時不但在這裏,而且就站在大門之後,與蕭旖,隻不過有一門之隔。

  他與蕭旖說起來也是小時候的玩伴,隻不過兩邊漸長之後,因為男女有別便甚少來往了,不過與蕭誠,蕭定他們這些人,張誠都是熟識的,特別是與蕭旖的未婚夫羅綱,那更是砍得腦殼換得氣的死黨。

  不過這個時候,他能做什麽呢?

  打開門,告訴蕭旖:別敲了,你老子已經死了嗎?

  實話說不得,但假話卻又說不出。

  便隻能不見了。

  “三娘子,回家吧!”許勿言走上前來,躬身道:“紙裏包不住火,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裏打聽不到的事情,我就不信別的地方也打聽不到。”

  許勿言的聲音很大,這話,不僅是說給蕭旖聽的,也是說給門裏頭的張誠聽的。

  韓大娘子憂心忡忡地回了家。

  蕭府裏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都動員了起來,撒向了汴梁城的各個地方。

  不過對於這些人來說,知道情況的人不會向他們吐露實情,而不知道具體情況的人,自然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當然,許勿言也並不會把希望寄托在這些人的身上。

  這些人,不過是一些障人耳目的把戲罷了,真正能打探到消息的那些人,自然都沉在水下。

  可惜的是,這兩年二公子大幅度的將力量撤往南方,在南方布局,在汴梁的實力大大縮減,而原本負責消息打探的孫家幫的背叛,又使得手上能用的力量再度減少。

  眼下,孫家幫派被列為附逆,朝廷正在大力搜捕其中的重要人物,許勿言也還忙著要徹底抹掉自家二郎在孫家幫派之中的一些痕跡,一來二去,眼下,竟然是蕭家最為虛弱的時候。

  不過正如許勿言所說的那樣,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紙雖然暫時能包住火,但終究還是會被火苗透體而出。

  慧遠和尚敲響了蕭家的大門。

  “你怎麽來了?”許勿言有些吃驚,“宅子外頭不知有多少眼線盯著家裏呢!”

  慧遠的神色有些凝重,搖頭道:“有什麽關係?家裏頭出了事,大娘子又是一個篤信菩薩的,這些年往報國寺出不知捐了多少銀錢,這個時候找個和尚上門來占卜吉凶,別人能說什麽嗎?”

  “你有消息了?”看著慧遠的模樣,許勿言直覺地便感到不好。

  慧遠點了點頭。

  “學士隻怕已經不在了。”

  “你說什麽?”許勿言呼地一下站了起來,心慌意亂之下,帶翻了茶幾上的杯盞,屋子裏頓時一陣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許勿言一伸手揪住了慧遠和尚的衣襟,搖晃著怒喝道:“你說什麽?”

  “我說,學士隻怕已經不在了。”慧遠一把攥住許勿言的手腕,低聲道:“今天楚王妃帶著人去了寺裏,和往常一樣,在靜室之中獨自祈禱,念經,抄經!不過這一次我多了一個心思,想法子躲到了夾間之中。”

  “你聽到了什麽?”許勿言顫聲道。

  “楚王妃的喃喃自語之中,提到了學士的名字,說學士已經死了,死在了詔獄之中。”慧遠道:“許管家,這事兒,隻怕是真的,楚王妃必然是從楚王處聽來,再結合這兩天京城發生的奇怪的事情,還有禦史台的一些怪事,你想想,除了學士死亡之外,還能有什麽事情,能讓朝廷如此作為?”

  “沒有印證,單憑一個女人胡言亂語……?”

  “我今日來,就是來說這件事情!”慧遠道:“我從南方回來的時候,江東家給了我一條線,是宮裏的。你想辦法把這條線接上來,確認一下這個消息的真假。”

  “你呢?為什麽不自己去接這條線?”許勿言問道。

  “許管家,二郎讓我回來,是要我好好照管蕭家所有人的,一旦有事,就要帶著蕭家人離開京城,可現在,隻怕蕭學士已經沒有了。”停頓了一下,慧遠道:“如果蕭學士真得已經死了,而且還是死在朝廷手裏,隻怕大郎也好,二郎也好,就此要與朝廷誓不兩立了。以大郎二郎如今的實力,朝廷會怎麽做?”

  許勿言一驚道:“扣住夫人,三娘子為質,以此來威脅大郎二郎。”

  “隻怕還有高家!”慧遠道:“所以你去印證消息的真偽,我呢,去準備撤退的事宜。一旦你那裏確認了,我們就必須要帶著夫人與三娘子離開汴梁。絕不能讓夫人與三娘子落在朝廷手中。”

  “高家呢?”

  “顧不上了!”慧遠搖頭道:“高家好歹也是世襲的保國公,高玉難道還能看著自兒個的弟弟被抄家滅族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高家到時候有的是法子擺脫與蕭家的關係。”

  “也隻能這樣了!”許勿言點頭道:“隻是這件事,我如何與大娘子講呢?隻怕大娘子聽到這個消息就,就會……”

  “暫時不跟大娘子說。”慧遠沉思了一會兒道:“但家裏這邊也得準備起來,你不妨給三娘子說一說,二郎常說他這個三妹如果是男兒,成就必然會遠勝於他,以得二郎如此評價的三娘子必然非同凡響,你與三娘子一齊商量這件事情,讓三娘子悄悄在家裏安排吧,一旦確認,立刻離開。”

  “好!”許勿言點頭。

  送走了慧遠,許勿言一個人在蕭禹的書房之中呆了良久,這才出了門,叫來一個小丫頭,讓她去請了蕭旖過來。

  “許爺爺,是不是我爹出了什麽事?”一進門,蕭旖開門見山便問道。

  許勿言一驚,看著蕭旖欲言又止。

  “許爺爺今日找我來,就是說這些的吧?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許爺爺應當是跟我娘去說,而不是找了我來。”蕭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聲音有些發抖。

  許勿言低聲道:“三娘子,還沒有核實,隻是一些傳聞,說,說是學士已經不在了,朝廷封鎖禦史台等一係列舉措,名義上說是搜捕審查荊王餘黨,實則上卻是在掩蓋學士已經不在的事情。”

  蕭旖一雙大眼之中已是淚光閃爍,她深知眼前這位老管家不是那種人雲亦雲之人,他既然這麽說,隻怕事情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

  “許爺爺要怎麽證實這消息的真偽?”

  “江映雪江東家留下了一條,是宮裏的,你也知道,江東家與宮裏那些娘娘們的關係一向不錯,這條線,是埋在貴妃身邊的。隻要接上線,應當能得到確鑿的消息。”許勿言道。

  蕭旖點了點頭,“許爺爺,您在派人去盯著樞密院以及兵部那邊,如果父親真的出了事,樞密院,兵部那邊必定會有兵力調動,糧草武器物資等東西的調運命令,蕭家在樞密院和兵部那邊應當還有一些眼線吧?”

  “查這些幹什麽?現在人手本來就不足了!”許勿言有些不解。

  “如果父親真的不在了。”蕭旖咬了咬牙,道:“朝廷必然會防著大哥作亂。二哥現在在朝廷眼中還不成氣候,但大哥可是手握重兵,控弦十萬,一旦越過橫山,陝西路必然不是對手,所以朝廷拚命掩蓋消息,不過是想要爭取時間布署兵力來應對有可能的動亂。一旦許爺爺你發現了這些調動,隻怕爹爹就真不在了。”

  蕭旖垂頭,豆大的眼珠啪啪地掉落了下來。

  “我馬上去查!”許勿言點頭。

  “還有一件事!”蕭旖接著道:“派人去盯著遼人使節哪邊,如果遼人使節進了城,而且還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皇帝的召見,也能從另一個方麵映證。”

  許勿言不解地看著蕭旖。

  “朝廷倉促調動兵力,哪裏會是大哥的對手?”蕭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陝西能征善戰的兵馬,差不多都被馬興弄到河北去了,剩下的已經不成氣候,就算朝廷倉促之間調集秦鳳、河東,甚至京畿以及汴梁周圍的兵馬急赴陝西,那也是一群烏合之眾,就算是張超親自去與大哥對陣,那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許勿言恍然大悟:“朝廷要向遼人借兵嗎?”

  “或者。但隻要說服了遼人使節,遼國西京道耶律環大舉進軍黑山的話,大哥就要兩麵受敵,相比較而言,遼人自然更難對付,大哥的主力當然先要去收拾遼人,朝廷這邊的壓力就會大大減輕!”蕭旖道:“這一次的遼人使節是耶律俊,這個人是有能力讓耶律環動起來的。”

  “我這便去辦!”許勿言終於明白了為什麽二郎會如此看重這個妹妹,一個讓他們難以映證的消息,在蕭旖這裏,居然可以從外圍這麽多方麵來進行印證到底是真是假。

  “許爺爺隻管忙外頭的事情,家裏,有我呢!”蕭旖道。

  “三娘子,一旦有事,我們就要立即離開汴梁,不能成為朝廷手中的人質。”許勿言道。

  蕭旖點了點頭:“我知道。”

  汴梁城外,楚王趙敬再一次出現在了耶律俊的麵前。

  說起來他這個館伴使,還隻是耶律俊抵達汴梁的時候露了一麵,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今天,是第二次露麵。

  他非常不喜歡耶律俊。

  這個看起來謙和、彬彬有禮,比自己更像一個宋人的遼人蠻夷,總是讓趙敬覺得有些不自在。對於這個武能指揮千軍萬馬擊敗大宋邊軍,文能提筆寫文章取進士如探囊取物的家夥,趙敬本能地便覺得矮了人家一頭。

  可自己是大宋未來的官家啊,要是在這耶律俊麵前露出怯,這一輩子豈不是都要抬不起頭來?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來。

  趙瑣召耶律俊入見。

  聽到蕭禹已經死了的消息之時,趙敬也是眼前一黑,便連一向信心滿滿,視天下英傑如無物的趙援,也是臉色發白,搖搖欲墜。

  強中更有強中手。

  你在做局,人家也在做局。

  隻不過不幸的是,你的局,隻不過是人家局中的一個局。

  被人生生的利用了的感覺,那是一點兒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