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文章
作者:槍手1號      更新:2021-08-31 08:28      字數:4153
  崔昂靜靜地看著昏睡不醒的次子,兩滴淚珠緩緩地滾落了下來。

  從山陽縣重新被送回了大名府之後,崔瑾還隻蘇醒了一次。

  “學士,您學心,二公子受傷雖然重,但山陽縣那邊的郎中處理得很不錯,二公子性命是無憂的!”大外府名醫麥自立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對崔昂道。“隻不過需要調理的時間長一些罷了,最多半年,便能恢複到與以前無異了。”

  “多謝先生!”崔昂拱手為禮。“接下來一段時間,還需要多多勞煩了。”

  “學士不說,我也會經常來的,這第一個月是最為關鍵的。”麥自立躬身告辭而去。

  回轉頭,看著床榻之上的崔瑾,真能跟以前一樣嗎?

  不一樣的。崔瑾臉上挨了一刀,破了相,以後官場的前途,基本上是斷了。

  “照顧好二郎!”陰沉著臉吩咐了一聲,崔昂轉身出了屋子。

  走到另一間屋子裏,以頭卻是早就等候了一個人。這人身材魁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臉郟之上一顆碩大黑痣上長長的黑毛。

  崔昂走到這人跟前,二話不說,揚起手臂,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的一聲響,這人的臉上立即便多了五個指印。

  卟嗵一聲,那人跪在了崔昂的麵前:“學士,小人真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本來公子已經在護衛的保護之下已經避開了的,可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崔昂鐵青著臉坐到了椅子上,“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漢子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我看了那幾個護衛的傷,動手的人都是老手,而且功夫極好,雖然用得是短武器,但四名護衛幾乎沒有多少招架之功,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便殺了四個護衛,學士,動手的人絕不是一般的雞鳴狗盜之徒啊!”

  崔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吸了一口氣,心情漸漸地平複了下來,臉色也恢複了正常,“起來吧,這事兒,也怪不得你。還有人盯著我們呢,你得小心再小心,動手的那些人,一定要安置好,沒有我的吩咐,絕對不要再動。至於知道內情的那幾個領頭的,你親自動手,將他們處理了!”

  “啊?”漢子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著崔昂。

  崔昂幽幽地看著他,漢子打了一個寒噤,垂下了頭:“是,學士,我馬上去辦!”

  等到漢子走出了房間,崔昂仍然靜靜地坐著,好半晌,他猛然抓起桌上的茶盞,狠狠地砸在地上。

  夜色已深。

  過去的大名府知府,現在的河北路安撫使夏誡卻仍然在批閱著公文。

  以前做大名知府的時候,他基本上不太管公事,絕大部分的事情,以徐宏為首的一幫子幕僚和下屬就幫他處理了,他基本上是以吟風弄月四處遊玩呼朋喚友為主業的,即便是荊王趙哲在河北的時候也是如此。

  事實上,不論誰來當河北路的安撫使,大都希望夏誡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當然不會有人拿這個去告夏誡的狀。

  所以不管是荊王趙哲,還是後來的崔昂,跟夏誡相處的都還是相當不錯的。

  不過現在就不一樣了。

  身為河北路的一把手,又麵臨著現在這樣的一個狀況,夏誡已經連續三天,每天都隻睡了兩到三個時辰了。

  但夏誡的身上,卻絲毫看不到疲憊的樣子,反而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

  這便是權力的味道吧!

  河北路安撫使,是九成九的人一輩子也攀爬不到的高峰,但對於夏誡而言,這隻不過是他重返權力巔峰的一塊踏腳石罷了。

  熬走了荊王趙哲,熬垮了知樞密院事崔昂。

  雖然崔昂將荊王趙哲那些年打下的底子損毀了一個七七八八,但終究還是留下了一些實力,而一直呆在河北的夏誡卻又是最為清楚這一點的。

  現在,他隻需要將這個爛攤子收拾好,體麵的結束與遼人的戰爭,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回到汴梁了。

  至於與遼人去談判,不是有崔昂這個背時貨嗎?

  “學士!”提著一個食盒的徐宏走了進來,“吃點東西吧!已經過了中宵了,您天天這樣熬,可不行。”

  “沒辦法啊!”夏誡笑著站了起來,揉了揉手腕,道:“你瞧瞧這案上的公文,都是需要我親自批閱的,從早到晚,你可看到他少了?”

  “隻多不少!”徐宏苦笑:“這些本來就是我送進來的。學士,眼下這局麵,您就算是不眠不休,這些公文也是處理不完的。”

  “但張超那裏的事情,卻是不能過夜的!”端起了一碗小米粥,喝了一口,夏誡道:“長生啊,我們的未來,還是要寄希望於張超在戰場之上的表現啊!”

  “張太尉穩如老龜!”徐宏笑道:“耶律俊縱然狡計萬般,但碰上了張太尉,也是狗咬石滾,無處下嘴,時間一長,說不定反而被張太尉找到機會反咬一口。不過就算張太尉建功,也離不了學士你統籌全局,確保太尉無後顧之憂啊!”

  夏誡微微一笑。

  “學士,您聽說了崔謹之事了嗎?”徐宏低笑道:“出於禮節,午後我還是抽了一點時間代表學士您去慰問了一下。”

  夏誡輕笑出聲:“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沒人來跟我說呢?崔瑾這一次能保得住性命,倒真是幸運得很。”

  “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做得呢?”徐宏有些納悶:“這架式,好像是要嫁禍荊王,莫不是楚王做的?楚王身邊的趙援,可是狡詐之極的人物,這樣的毒計,他想得出來。”

  夏誡嗬嗬兩聲,“你是這麽想的?”

  “學士認為是其他人做的?是誰呢,我想來想去,覺得不管是誰,都沒有道理來做這件事情啊?畢竟有能力做這件事情的人,並不多。”徐宏道。

  “在我看來,這件事情,隻怕就是崔昂自己做的!”夏誡挾了一根鹹菜,放在嘴裏嚼得卡卡作響。

  徐宏震驚地看著夏誡,“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能?”夏誡冷笑:“你說荊王會謀反嗎?”

  “不會!”徐宏斷然道。

  “說荊王與秦寬他們有些書信往來我是信的,但說他勾結邊將想謀逆,我也是不信的。”夏誡道:“崔昂起了歹心,但也知道像秦寬鄭裕這樣級別的將領,不是他能輕易收買來誣陷荊王的,所以幹脆殺了,既可以轉移自己在軍事上的失誤的罪責,又讓荊王之事來一個死無對證。”

  “我明白了,襲擊那些人犯,也是為了滅口!”

  “談不上是滅口,隻是要把這件事情做得再踏實一些!”夏誡道:“崔昂當然知道,他送往汴梁的這些人狠,根本就算不上罪證,好些所謂的信件以及謀逆的物證,都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絕然經不起推敲。”

  徐宏倒吸了一口涼氣:“所以殺了這些人犯,毀了這些所謂的證據,反而讓這件事情看起來真是有模有樣了。看起來是沒有人直接指證荊王了,但同理,也沒有人能說清楚荊王到底做了這些事情沒有!更重要的是,官家會疑心這件事情,就是荊王殿下在殺人滅口。”

  “正是如此啊!”夏誡笑道:“京裏還有楚王一夥人呢!豈有不借機將這件事情給鬧大的理由?這一次,荊王可真是在劫難逃了!”

  “崔昂此人,別的本事沒有,搞這樣的事情,當真是一把好手!”徐宏連連搖頭:“真要說一聲佩服,為了把事情做實,為了讓自己脫了嫌疑,竟然連自家的兒子也舍得。崔瑾那傷勢,離一命嗚呼也不過是一線之隔。”

  “這隻怕就真是意外了!”夏誡卻是大笑起來:“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崔昂行此包藏禍心大逆不道之事,老天爺自然也要會給些懲罰。那崔瑾的傷,肯定不在計劃之中!”

  “你的意思是說?”

  夏誡又給自己舀了一碗小米粥,一邊喝一邊道:“你忘了那些辦假路引的人了?”

  “信安軍舊部!”徐宏驚得幾乎跳了起來。“既然是他們,為什麽沒有救下那些人犯?”

  “隻怕是事發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也沒有想到。等到明白過來,人差不多死光了。”夏誡道。

  “這樣的時候,他們就決定趁亂對崔謹動手?這樣的決斷力,也算是了不起了。”徐宏咋舌道。

  “知道這幫人領頭的是誰嗎?”

  “不是叫高鶴嗎?聽說是秦寬的頭號幕僚!”

  夏誡搖了搖頭:“已經有消息傳回來了,領頭的人,是秦寬的兒子秦敏,那小子沒有死在白溝驛,而是活著回來了。”

  徐宏頓時吃了一驚:“學士,秦敏還活著,這可就有麻煩了。”

  “反正不是我們的麻煩!”夏誡微笑著道:“我們的麻煩是眼前的遼人,現在汴梁的麻煩讓其他人去處理吧,等我們處理了遼人的麻煩,再讓河北路重煥生機之後回到汴梁的時候,汴梁的麻煩,大概也差不多該塵埃落定了吧!”

  “可惜了荊王殿下!”徐宏搖了搖頭:“經過這一事之後,隻怕是再難翻身了。官家本來就猜忌心甚重,荊王前段時間鋒芒太露,這一次折刃,想將複起,隻怕沒有可能了。學士,如此看來,楚王就是唯一的選擇了。要不要走動一下?”

  “為什麽要走動?”夏誡搖頭:“你有一點沒有說錯,官家猜忌心甚重,忌荊王是真,但就不忌楚王嗎?眼下荊王是要倒黴了,有些人看不清形式,在這個時候大力去捧楚王,同樣也是要倒黴的。我們啊,誰都不理,眼中隻有官家,這才是正道。”

  “學士說得是,我想差了。”徐宏若有所思地道:“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跳出來借著荊王之事來抬高楚王,隻怕也是討不了好,這兩府,隻怕是要大變了。”

  “這君王啊,隻要還活著一天,就不想有一丁點兒的權力被分走。”夏誡道:“這一點,在我被從政事堂中攆到大名府來當知府之後,再一點點想明白的。什麽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順他的心思,那就共治,不順他的心思,那就把這些人趕走,然後另找一幫順他心思的人共治天下。”

  徐宏笑了起來:“學士,這一次搞不好連羅相公都會栽在這件事上,羅相公一倒,您回到汴梁之後,可就沒有對手了!”

  夏誡微笑道:“我在河北路上一呆便是十餘年啊,重返汴梁,要是不能做首輔,那有什麽意思?羅介山快滿七十了,還戀棧不去,而且有越老越糊塗的趨勢,再呆下去,必然自取其辱。”

  河間府,耶律俊漫步在一個個的糧屯之間。

  這些,自然都是他這一次的繳獲。

  說實話,耶律俊自己也沒有想到會如此的順利。而這一切,卻還是要感謝崔昂宰了秦寬,鄭裕。這使得宋軍的士氣跌到了穀底,河間府之戰,宋軍居然一觸即潰。大批的糧食、武器、各類輜重,落入到了耶律俊之手。

  “王爺!”林平急步而來。

  耶律俊停下了腳步,擺了擺手,示意周圍的人都退了下去。

  “有消息了!”雖然周圍沒有人,但林平還是壓低了聲音,湊在耶律俊的耳邊說了一會子。

  耶律俊的眼睛越睜越大,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最後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妙極,妙極,如此說來,我們成功的可能性又增回了不少!”耶律俊道:“師兄,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多多上心,多派一些人手去汴梁,原本汴梁的人手,也要充分發動起來。機會難得啊!有崔昂相助,我們簡直是如虎添翼啊,哈哈哈!”

  “王爺,這件事情,我準備親自去!”林平道:“高鶴這人,才具終究是有限,這麽大的題目,我怕他做不來,而且此人會不會有反複,也說不準。”

  “以你的身份,要是在汴梁被他們抓住了,可就有些尷尬了!”耶律俊摸著下巴道:“不要小看他們的皇城司,裏頭有能力的人可不少。”

  “做好了這件事情,國內再也沒有人能與王爺相抗衡了,這個險,值得去冒。”林平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