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山洞在隱隱能聽見蟲子鑽進草叢的聲音，山洞裏的火堆已經熄滅，隻有點點餘溫，讓山洞內顯得不那麽冷。

  林錦之覺得全身無力，溫柔卻早逝的母親，嚴厲的父親，與處處刻薄時時尖酸的繼母，還有那個自己全心全意對待的妹妹，他們的臉不斷的在他的腦海裏旋轉。

  “錦之，今日有沒有好好讀書？大字寫夠了嗎？”

  他看見母親一如從前那般坐在月牙窗前的軟榻上，手裏拿著繡繃，上麵繡著傲然挺立的翠竹，眉眼溫柔。

  林錦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艱難的抬腿朝母親走去。

  “母親！母親！孩兒好想您啊。”

  林錦之的聲音顫抖，帶著掩飾不住的哭腔。

  “母親您去哪兒了？為什麽……為什麽拋下我一個人？”

  “錦之你說什麽呢？我哪兒也沒去呀？”

  母親溫婉的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目光慈愛而溫和，這眼神讓林錦之幾乎要流淚。

  “沒有嗎？”林錦之的眼淚從眼眶中落下，他慌張的用手一左一右擦幹眼淚，連連點頭:“是的，母親你沒有離開，是的，您哪兒都沒去……哪兒都沒去。”

  可是為什麽，心裏有股揮之不去的酸澀之意呢？

  林錦之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此時他隻想和母親好好待在一起。

  “快來瞧瞧，這是娘……母親特意為你繡的手帕，你看看喜不喜歡？”

  母親伸出雙手溫柔的撫摸著繡繃上的翠竹，眼含期待的望著林錦之，想要征求林錦之的意見。

  “娘做的自然是好的，孩兒喜歡的緊。”

  林錦之咧開嘴傻傻的笑著，喊出心裏早就默念過無數次的稱呼，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母親給自己繡的手帕，可就在即將觸碰到的那一瞬間，林錦之落了空，他的手穿過了那張手帕。

  林錦之慌了，“母親！母親！娘？你看得見我嗎？”

  他想要扶住母親的肩膀，可還是落了空。

  母親什麽也沒察覺到，繼續笑吟吟的拿著手上的手帕，望著正前方說:“錦之喜歡就好，娘再多做幾條，到時讓你換洗著用。”

  “娘！我在這兒啊！母親！娘！”

  林錦之一遍又一遍的在母親耳邊瘋狂的呐喊，可她毫無察覺，繼續對著麵前的空氣笑意吟吟的說話。

  “錦之，你平時讀書要認真，不要惹先生生氣，也不要惹你爹生氣，多順著他。我不方便去看你，隻能在這兒等著你來，平時的生活千萬要多加注意，要照顧好自己。這兩天天氣轉涼，你要記得多加衣服，別凍著了。”

  母親說著林錦之聽過無數遍的囑咐，林錦之無力的跌在地上，眼淚控製不住的往下流。

  突然，眼前的場景突然變換，這裏又變成一個院子，林錦之警惕地察看四周，這兒的布局竟和家中的布局一模一樣。

  “木氏，別以為你生了個兒子就能上天了，我告訴你，你就是再生十個八個，我也不會承認你是我林家的媳婦，你死了這條心吧。”

  一位老婦人頗為傲慢的瞥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婦人，上身披著大紅洋緞的披風，披風上是喜慶的福字圖案，就連滾邊也襄著金線，下身也是洋緞麵料做的，是一條墨綠色的馬麵裙，隱隱能看見梅花暗紋，腳上踩的鞋子繡著百子千孫圖。

  那位被稱作木氏的婦人唯唯諾諾的跟在身後，手上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娃娃，哪怕被老婦人如此對待也毫無反抗之意，反倒是那男娃娃，一臉的不高興，想要反駁老婦人，卻被木氏一把捂住了嘴巴。

  “娘！”

  林錦之驚喜的奔了上去，想要好好的和母親撒嬌，欣喜的他沒有發現，此時的母親年輕了不少，以及母親手上牽著的那個男娃娃。

  “娘，我餓了。”

  小錦之不想讓自己娘親受委屈，故意捂著肚子說餓，想讓娘親能以此為借口離開這兒。

  老婦人瞥了一眼男童，冷哼一聲。

  “倒是個聰明的，雖然是從你肚皮裏爬出來的，可不管怎麽說也是我林家的血脈。記住了，以後不準叫娘，叫母親就成了，以後也用不著這麽親熱。錦哥兒過了年也有八歲了，年紀不小了，今天就從你院子裏搬出來吧，以後沒我的允許不準去看錦哥兒。”

  小錦之不服氣，“我不要，我就要叫娘，我就要和娘在一起。”

  “果然是小門小戶生出來的，沒教養！”

  老婦人厭惡的看了眼木氏，覺得是她帶壞了孩子。

  木氏趕緊拉著小錦之不讓他說話，“錦之乖，乖乖的好不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和娘分開！”小錦之直直的躺在地上打滾，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

  木氏為難的彎腰想把小錦之抱起來，但是小孩子鬧起來比大人還厲害，又怎麽是這樣柔弱的婦人能招架得住呢？

  木氏心裏著急的不行，本來婆婆就不喜自己，現在錦之這樣耍賴，婆婆肯定更厭惡自己了。要是相公回來了一定會不高興的，這可怎麽辦？

  林錦之看著這場鬧劇按照記憶中的那樣進行下去，他終於明白這是在自己的記憶裏，這些人和物，全都是虛幻的。

  還沒回過神，林錦之麵前的場麵又是一變，又回到了第一個屋子裏，隻不過人有了點變化。

  “相公，錦之年紀還小，我實在不放心，能否等他十歲了再單獨出去住？”

  木氏謙卑的蹲在林青峰麵前，麵帶擔憂的同他商量。

  嗬，有什麽可商量的。

  林錦之冷笑一聲，看著這個讓自己發自內心感到厭惡的男人，他已經看透了這個男人的本質。

  一味地聽從長輩的話，讓自己的妻兒受著磋磨，卻從不插手，假裝自己從不知道這些事情。

  懦弱至極！

  “娘既說了，婉兒你就聽娘的吧，別惹她生氣。”林青峰沉吟片刻，故作為難的開腔。

  木氏握住林青峰的手，言辭懇切:“相公，錦之還那麽小，他怎麽能一個人住呢？難道你放心他一個人嗎？”

  錦之還那麽小，他還有那麽多事情都不了解不明白，平時遇見事情任性的很，需要自己慢慢教慢慢引導，現在突然讓錦之搬出去，自己怎麽可能放心的下。

  林青峰垂頭看著木氏握著自己的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木氏的手硬生生拿開。

  “相公？”

  木氏的聲音裏帶著哽咽。

  “木氏，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