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啊，她就一直這樣守著他。

  坐在他的床邊，緊緊地抓著他冰涼的大手，說著當年的那些甜蜜幸福往事，一點一點，都說給他聽。

  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會哭，有時候又會笑，有時候也會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偷親他，偷偷摸他的臉……

  怎麽樣都不夠，缺失的五年，她以後要一點點彌補給他……

  經曆了生離死別，什麽東西，都沒有他好好地在她身邊來的更加重要，陸思妍絞盡發疼窒息的心裏，隻有那麽一個念頭，就是這輩子，不要再和他分開……

  永遠不要……

  真的很感謝上蒼，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這輩子，根本抵擋不住，也抗拒不了，對他的癡迷沉醉……所以，希望，可以回到五年前的幸福生活……

  早早拿藥回來的顧一念躲在門口偷看了許久許久……

  病房裏啊，上方明亮的白熾燈打了下來，照耀在自己兒子邊上的她身上，顯得她那麽瘦弱憔悴，那樣讓人心疼……

  顧一念臉色深斂，布滿凝重和對她的深深疼惜，抓著自己無比悸動震驚的心口靠在門口，沉沉歎氣……

  妍妍她剛才說的，她全都聽到了……

  一個字都不差……

  包括她那句，我無法給你生個女兒啊……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顧一念心裏抽疼，被滿滿的驚訝所充斥，但也慢慢地，想明白……

  真的沒有想過，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隱情……

  心裏一縮一縮的，發疼，難以平複，她死死抿著自己的唇瓣，若有所思，腦海裏啊，已經掀起了驚濤巨浪，隻感覺自己有點恍惚……

  說實話，這麽多年，在今天之前，顧一念多少，是有點怪陸思妍的，因為寶貝兒子的這五年的痛苦，過的怎樣的行屍走肉，她都看在眼裏……

  自己如此出色，讓自己自豪無比的兒子啊，為了她如此自暴自棄，為了她，每天都喊著疼……她身為母親，怎麽可能不心疼呢……更何況，凡凡他做錯了什麽啊……她要這樣拋棄他……

  甚至，顧一念還起過這樣的念頭，當初，就不該和岑歡撮合這一對孩子……早知道會是這樣的局麵，早知道會如此痛苦，互相傷害……

  但是，但是……今天，現在，聽到了裏邊這個脆弱嬌小女人心酸委屈的這番話後，顧一念皺緊秀眉，心裏充斥著無限的後悔和歉意……

  所有人都錯怪她了啊……妍妍她……最苦的人，其實是妍妍啊……

  顧一念抓著無比悸動的心口沉沉歎息，悄然地離開門口，在吹徹著冷風的走廊邊上坐了下來。

  半夜的走廊上，沒有人了，隻有白熾燈孤單地亮著。

  顧一念的小臉慘白抽緊，呆呆地坐在那兒，慢慢地理順翻湧的腦海裏浮現的關於凡凡和她的全部事情，都說通了……這下全都說通了。她低頭，看著膝蓋上自己給凡凡拿的藥，莫名地覺得，心裏發酸布滿苦澀……是對裏邊的妍妍這個傻孩子的……

  顧一念揚起唇角笑了下，抹了抹有點濕潤的眼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現在啊，她徹底明白了……為什麽當年，妍妍會如此狠心決絕，怎麽樣都要丟下他……無論如何，都要和他分手……

  也懂了，她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一句，我愛他，但是愛不起……是什麽意思……

  苦了她這個孩子了啊……唉……

  顧一念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岑歡，對不起她們這麽幾十年的姐妹情……妍妍這孩子……傻啊……和凡凡一樣的傻……

  同樣都是女人，深呼吸之間，淚水落下之時，顧一念懂，妍妍這樣的情況，她自己有多痛苦，有多矛盾……

  那種愛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卻無法說愛他，還要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斷地抗拒他……

  天啊，當年的她，才多少歲，就已經承受了這麽多……她真的難以想象，當初的她，是怎麽鼓起勇氣，做出這一連串決定的……

  顧一念心悸大動，產生了共鳴，被她的犧牲還有他們這段愛情感動。

  曾經，她和厲庭琛幾次分分合合，真的懂那種徹骨的疼，就好像有人剜著你的肉，比一刀一刀割下，還要疼，還要更深刻……猶如噩夢一般，這輩子都忘不掉……

  但是那個時候，她經曆這樣痛苦事情的時候，比妍妍大多了，也成熟多了……可憐了妍妍，當初的她，才剛邁進大學裏……什麽都不懂，才剛和凡凡在一起沒多久……

  顧一念闔上雙眼，淚水滾落，歎氣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楚，真的對不起妍妍，對不起岑歡啊……

  下一秒，一隻大手捏住了她的雙肩，顧一念猛地睜開通紅的雙眼，熟悉的繃緊染上點擔心的俊臉映入眼底……

  “怎麽了？一個人坐在這裏，不冷嗎你？”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老夫老妻了，但是該有的關心，該有的愛意，她和他之間，從來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少掉一分。

  這個年紀了，的確不該矯情了，但是顧一念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裏，臉上落下淚水：“厲庭琛……我覺得好心酸……我為妍妍感到委屈……她太苦了啊……我一直怪她，認為她付了凡凡……但是實際上……最偉大的人是她……最痛苦的，也是她……我們都錯怪她了……”

  她突然哭成這樣，厲庭琛心疼極了，連忙抱起她，將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擦著她的眼淚，驚慌地說：“怎麽了？妍妍怎麽了？你別哭啊……都多大的人了，也不怕被別人看到笑話，這麽多年，這哭的毛病，怎麽還改不了呢！”

  顧一念覺得自己好慶幸，比起凡凡和妍妍，自己雖然和厲庭琛也是兜兜轉轉，但是至少，命運開恩，他們現在很幸福……

  她抽泣著，靠在他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與他的俊臉相貼，抽泣問他：“厲庭琛，如果，如果當年……我生不了孩子……你還會不會要我……”

  厲庭琛：“……”

  沉沉歎息一聲，銳利的眯緊漆黑雙眸盯著她，大手繼續在她臉上抹著淚水，最後幹脆薄唇壓過去，攫住她唇瓣，親著她，嗤笑：“胡思亂想什麽……我喜歡的人，愛的人，要的人，從來都隻有你……就算沒有孩子……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的世界，星星都亮了……你是我的全部，我告訴過你，孩子和你，永遠沒有可比性，你在我心裏，永遠是第一。”

  他沒有半分地猶豫，柔聲堅定地說著，顧一念縮在他懷裏，一下聽的心裏暖到不行，慢慢地止住了抽泣，抓著他的衣襟皺眉低聲無奈地說：“但是妍妍和凡凡……唉……”

  她欲言又止，但是如厲庭琛般精明，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抱的她更緊，劍眉牢牢蹙緊盯著她，壓低聲音問：“妍妍她，生不了？”

  一直藏著的秘密，現在她們都知道了……顧一念雖然覺得那麽不真實，但是自己剛才，是親口聽她對著昏迷的凡凡說的，錯不了……

  她點了點頭，心裏卻異常複雜，很不是滋味……顧一念又想到了什麽，抓著他的衣領冷聲眯著紅眸瞪他：“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因為這個嫌棄她！我認定了她是我的兒媳婦！她為我們凡凡犧牲了那麽多，你別再給他們搗亂了！”

  厲庭琛苦笑不得，無奈地薄唇在她的臉蛋上滑過，在她耳畔邊上悶哼：“我是這樣的人嗎？孩子們的事情，我一直都不想管，也懶的管，就你一個，就夠我操心的了！這麽多年，沒少給我闖禍！”

  顧一念長長舒一口氣，泛著通紅的雙眼，又縮進了他的溫暖懷抱，但是心裏卻十分忐忑……唉……相愛的人，總是愛的那麽辛苦……希望，凡凡早點醒來，也希望他們可以早點修成正果……

  但是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停留，開心還是痛苦，總是會過去。

  翌日，陽光依舊明媚，是不是代表著，一切都會柳暗花明呢。

  婦產科科室內。

  陸思妍泛著一雙通紅的雙眼，呆呆地坐在拿著她的報告的醫生前麵，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虛脫。

  可不是嗎……守了他一夜，和他說了一夜的話，一夜沒有合眼，眼皮猶如灌鉛一般沉重，嗓子都有點沙啞了……

  但是，他還是不醒……是在懲罰她的吧……凡哥哥那麽壞，一定是故意的……實際上已經醒了，但是就是不睜開雙眼，懲罰她之前對他撒謊，對他那麽狠心……是不是……好壞……好呢，你成功了，我心疼難過了……我為你提心吊膽了……早點醒過來吧……

  陸思妍悻悻地笑著，撐著自己虛脫的身子，抬頭望著眉頭緊鎖的李醫生，費勁地發出沙啞的聲音：“醫生……怎麽樣……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麽希望……”

  那個李醫生皺緊了一道雪白的眉毛，老醫生了，經驗十分豐富，他眉頭緊鎖輕聲緩緩地說：“還是那個問題，子宮壁過薄……胚胎不能著床……就算懷上了，也基本會流產……”

  是嗎……

  陸思妍的小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小腹，自嘲一笑，深深吸一口氣，止住發紅眼眶裏打轉的淚水。

  “但是醫生……我不怕了……就算這樣，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李醫生啊……謝謝你，我決定，對他坦白了……”

  “你那個放不下的男朋友嗎？”

  陸思妍點了點頭，收回了自己的那份報告，牢牢捏緊，身子顫抖，一個是太累了……一個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後怕……

  終究是怕會拖累他啊……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他那樣的身份，要是別人有心，對他的名譽，對厲家，都會造成嚴重的危害……

  陸思妍輕輕闔上了雙眼，抽泣了一聲，這個時候，門倏地被人從外邊推開，喬向陽急促喘氣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

  “妍妍！他醒了！景凡他醒了！”

  陸思妍發紅的雙眸猛地睜大，身子劇烈一顫，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