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的淚水似乎是流幹了。她終於喃喃的說出了她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她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了自己的堅持，違背了孝道，數萬年來躲避著與父母相見的原因。這讓她羞於啟齒，卻鬼使神差的做了這許多年。

  “所以，我防備著父帝和母後，甚至不敢見他們，怕他們會得了機會，就進入我的識海，抹掉阿離的一切。”

  無憂聽到這裏，才堪堪明白了翎的心意。

  “所以，你一察覺自己的記憶缺失了，第一個就想到我，是因為你懷疑是我？”

  他的語氣哀怨，悲涼。

  “是。而這裏的原因，恰恰是因為我信任你。因為從前，我隻信任你。隻有你能夠隨意進出我的魂體。也隻有你，有機會，也有能力在我的記憶裏動手腳。”

  翎的語調甚至有些悲涼了。充滿了心死的味道。

  “無憂哥哥，你究竟扮演了什麽角色？我那麽相信你，我甚至想，像父帝信任無塵那樣信任你，把我的命交給你。”

  “所以，隻有你，可以進入我的識海。也隻有你，曾經不止一次的進入過。在我的魂體境界低微，還遠不如你的時候，你就進入過。”

  “我這次閉關的時候，也隻有你進入過。要說是誰有機會抹掉我記憶裏莫雲熙的一切痕跡，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因為這對你來說，很容易，對嗎？”

  翎終於說出了她的猜測和質疑。

  她本來不是很在乎一段凡間的感情經曆，畢竟她愛的是阿離。阿離的一切都沒有被損壞，就說明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

  翎也不想和無憂鬧翻。

  他輔佐她十萬年了。神也會習慣，神也不想打破這種習慣。翎已經習慣了無憂的一切。可是，她不能接受她的身邊，最信任的人，常年不懈的在研究如何除掉她的真愛留給她的最後一點念想。

  她本來想著，如果無憂能老實交代，痛改前非，堅決和無須境劃清界限，不再幫助父帝密謀抹掉關於阿離的一切，能接受她繼續在自己內心愛著阿離，對別人絲毫不影響的愛著阿離，她就原諒他的。

  翎覺得自己已經很卑微了。

  作為他的尊主，能容忍他的背叛，她對無憂的寬宥已經到了底線了。

  她甚至可以放棄繼續複活阿離的衝動和行為。因為，她已經想明白了，阿離不可能再活過來。自己過去十萬年堅持的執念隻是因為無知。

  可是，如今的情形，無憂並不認為他這樣做是錯的。他還在想著抹黑阿離，把一切都歸咎於可憐的，被我害死了那麽久的阿離。他根本不值得我原諒。

  “所以，是你嗎？無憂大人。”翎帶著一股憐惜的目光看向無憂，語氣裏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是你抹掉了關於莫雲熙的一切記憶。因為你想讓我借著他的事件，自己存疑，自己去研究發現，為什麽我會忘記所有和情愛有關的事。好引出你那個所謂的鎖情咒。”

  翎甚至不需要無憂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著。

  “因為你想讓我走進你們設計好的圈套裏，因為你想我相信禁咒的存在，相信阿離禁錮了我的心，相信我並不愛他，相信我隻是身不由己。”

  翎的心裏對無憂是真的失望，但她又無比確信，這就是隻有無憂才能做到的事。

  他們的圈套真是周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禁咒是不為人知的，如果真的讓我相信它是不能解開的，我會不會就像他們希望的那樣，日複一日的對我自己洗腦，最終把對阿離的執念從愛變成恨？

  “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無憂的心同樣是跌到了穀底，凝結成冰。

  “夠了，收起你的嘴臉吧，你有多少次是利用我的內疚和不忍心，讓我信任你的。我甚至還責怪自己錯怪了你，嗬嗬。事到如今，你還是一句實話都不肯說嗎？無憂，你可真是了不起。”

  翎壓下激動的情緒，略略整理了思路，才發覺，由於自己的情緒激動，剛才竟一股腦兒的把心底的疑惑也好，憤懣也罷，全都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無憂，自始至終，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透露。

  哈！我可真傻，其實過去這些年，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把我當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掌控在股掌之間。每次我鬧脾氣就哄哄我，任由我胡鬧，幫我收拾爛攤子，卻從來不告訴我，他究竟知道什麽，知道多少，攤子有多爛，有多難收拾！

  他總是微微笑著，從不多言，從不表露心跡，不提無須境的一個字，也不抱怨自己管理雀舞閣的繁瑣，修煉的苦悶。

  作為我的一等侍衛，不被我帶在身邊，卻毫無怨言，隻是找機會靜靜的陪著我。不論我走多遠，走多久，或是遇到了什麽難題，隻要我回過頭，他就會在忘憂殿裏等著我。

  我曾經以為，無憂哥哥是我永遠的後盾和支持。卻不知，他隻是父帝的觸手，耳目，鷹犬。

  翎低頭斂目，可眼淚還是抑製不住的從眼眶裏奔湧而出。她不想再說什麽，轉身朝殿外走去。

  無憂慌了神。

  他十萬年來，第一次慌了神。

  她要丟下我，帶著對我的誤會和憤怒離開麽？不，不行。

  無憂快步追了上去，一把將翎緊緊箍在懷中，他低下頭，用側臉去依靠她的發絲，摩挲著，口不擇言。

  “翎！你不能這樣！不能就這麽定了我的罪。我沒有騙你。是，我沒有第一時間和你說明鎖情咒的情況。我承認，我是有自己的私心。我不該瞞著你。可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心啊！”

  “你相信我，鎖情咒是真的存在，不是我杜撰出來的，也不是陛下的陰謀或者手段。它真的是刹湮離的禁咒，用來禁錮你的心，是刹湮離對你的占有欲……”

  “夠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往阿離的身上潑髒水嗎？他已經死了，被我害死的。那麽久了，你們還是不能放過他嗎？”

  翎的語氣冷淡，不複剛才的激動，甚至沒有掙脫他，隻是冷冷的說著。

  可無憂知道，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