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日子能一直這樣下去也是不錯的。

  可是後兩個月，噬心覺得魔尊陛下有些變化。

  具體的他也說不上來，但噬心一向敏感。他能感覺到魔尊陛下一開始有些暴躁易怒，對茹夫人的占有欲幾近病態。而這些日子以來，噬心竟然能從魔尊陛下身上看到一種頹廢和絕望的氣息。

  就像此刻，縱橫魔界，甚至三界內都難逢敵手的魔尊陛下，正毫無氣勢的坐在魔域王座之中，手裏仍拿著那顆引魂珠，手指輕輕摩挲著。可眼神卻不知聚焦在何處。

  “陛下。”噬心不敢怠慢，上前見禮。

  “你來了。”魔尊陛下的語氣淡淡的。

  “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噬心問完，竟迎來了一段長久的沉默。刹湮離麵無表情，就連一貫把玩引魂珠的手指都停滯不動了。不知道是在出神還是在思考。

  噬心不敢質疑，隻好斂息等待著。

  許久，魔尊陛下單手一緊，手中的引魂珠消失不見。

  “你精通魂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一個人永遠愛著另一個人，不能被抹掉，不能夠解除。即使是他們分開了，再也不能重逢，即使是天荒地老，身死魂消，灰飛煙滅，也不會淡，不會少，不會被後來的任何人吸引，始終如一。”

  噬心愣住了。如此濃烈的情意，出自魔尊陛下，確實深深觸動了噬心。他本來不敢妄自揣測，但有感於魔尊陛下的一片癡心，他衝動了，也僭越了，不由得多說了幾句。

  “回稟陛下。魂體是無極之內最難琢磨的存在。三千世界，萬物生長，有多少生靈存在，魂體便有多少種形態，難有定式。而魂體之中，最無法去規矩的便是情之一字。人有七情六欲，這隻是一種概括籠統的說法，其實感情的種類多的難以說清。而且，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善變，總是能在不知不覺中，就轉換了形態，變幻了滋味，實在是難以掌控。”

  “難道說，竟沒有辦法嗎？”魔尊陛下冷笑了一下，紅眸緊縮，目光冰冷。

  “陛下，請恕屬下直言。您目前是對茹夫人寵愛有加。可是，未來這情意是否會變化仍未可知。陛下不如先將茹夫人留在身邊，您隻需要縱情享受即可。咱們魔界有的是辦法可以讓凡人駐顏長生，甚至一念成魔。如此這般，萬一將來您的心意淡了，也省去許多麻煩。實在不必要用咒術穩固這段情意，順其自然最好。陛下何必如此自苦呢？”

  魔尊刹湮離有些意外噬心會勸阻他，他抬眸看了看噬心。過去這些年來，他的實力使他成為了魔界的至尊王者，沒有任何人敢質疑他的決定，也沒有任何人敢自作聰明的給他建議。今日裏噬心的行為，很是令人意外，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麽？

  不，不可能。

  “你是在勸阻我嗎？噬心。”

  噬心的冷汗自後背倏地湧出，他撲通一聲趴伏在地上，急忙辯解：“陛下贖罪。屬下並無此意。屬下話多僭越了，請陛下責罰。”

  “你確實是話多了。我隻問你有沒有。”

  噬心伏地思考了片刻，高聲回答道：“回稟陛下，屬下的族中有一禁咒，名叫鎖情咒。有此效果。不過……”

  刹湮離閉了閉雙眼，不知是疲倦還是釋然。“說下去。”

  “是，陛下。因為情是最難長久的，所以要長久的穩固下去，對施咒者有些損害。而且，情往往會涉及方方麵麵，滲透進生活的點點滴滴，這種繁雜的事務最難穩固，也不利於咒法操作。所以被施咒者會忘記與施咒者的具體經曆，隻會牢記情愛的執念。”

  刹湮離皺了皺眉，他不舍得那些共同的經曆被遺忘，“沒有其他的術法嗎？”

  噬心顫抖的回答：“人心最難測，人心也最難穩固。有許多術法可以將人製成傀儡，失了心智，隻聽命於施咒者。但要永遠愛著施咒者的魂術，確實是沒有了。”

  刹湮離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般，問道：“我要讓小茹永遠愛著我，該如何施為？”

  噬心愣了愣，原來陛下不是想永遠愛著小茹，而是想讓小茹永遠愛著他？這有什麽實際意義？難道陛下對自己還不夠自信嗎？

  “我可以為陛下施咒，將您的形貌魄留在茹夫人的魂體之中。夫人會永生永世牢記您的形貌，牢記她深愛著您的這一執念，但是具體的和愛有關的事件都會忘記。因為，這咒術需要愛意滋養，夫人凡是沾染了愛意的魂力和魂體記憶都會被此咒吸收，這也是確保她永遠不會再體會到愛意的唯一辦法，但這其中也包括您。”

  噬心毫不意外的看到魔尊陛下的眉毛挑了起來，趕緊加快了語速解釋：“我是說，她會牢牢記住對您的愛，但是會忘記和您共度的與愛相關的細節。”

  魔尊陛下的表情終於又回歸了冷漠。

  噬心反複猶豫，最後還是忍不住諫言道：“可是陛下，您的一魄才是這禁咒的核心，也是吸收愛意被供養的禁咒本身。您會因此而魂魄不全，魂體受損。法力也會受到影響的。您要三思啊！”

  噬心說完，見魔尊陛下毫無反應，反而好像是又陷入了沉思。

  他頓了頓，忍不住又補充了幾句：“陛下，其實毒牙或許有些蠱術，可以用子母蠱實現這種效果。”

  最好還是不要使用鎖情咒。此咒無解。一旦使用，小茹便生生世世都不會再愛了。就算魔尊陛下陪著她，她也感受不到愛本身的美好和痛苦了。

  刹湮離沒說話。

  他早就詢問過毒牙了，確有此事。蠱術可以實現兩人之間愛意的維係，也不會忘記細節和愛的感覺。可是母蠱若死，子蠱必死，情愛也會隨之消失。

  他想小茹永遠記住他，永遠愛他，但他不想小茹死，至少不是因為他而死。而且，他要這份愛能隨著小茹的魂體，生生世世輪回不息，永遠伴隨著她的喜怒哀樂，成長和消亡，成為亙古不變的存在。

  即使，他已經灰飛煙滅了。

  是啊，刹湮離不願意接受，可又不得不去為這種可能性做好準備。

  就在不久前，他感受到自己的虛弱，莫名其妙的虛弱。

  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征兆，就這麽突然出現了，而且一日比一日更加明顯，更加快速。

  就仿佛，他的身體裏有一個黑洞，從微不可查，漸漸生長到能吞噬一切。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是毒？是蠱？是咒術魔法？還是一種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