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扭回頭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還真頗有些慈祥老太的模樣，語氣欣然和善，“好些日子沒見老四了，我就在這坐坐就成。老四啊，身體好些了沒？”

  雲文業一愣，不知道此時該是什麽心情，有些心酸，還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自從腿受傷這麽久以來，鄭氏什麽時候瞧過他一眼？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對於正式，雲文業還存在著一份孺慕之情。

  鄭氏對他和善，他的心也軟了下來，語氣含了些欣喜與激動，“好多了，多謝娘記掛。玉娘，快些去給娘和小妹、大嫂搬板凳來。”

  雲文業絲毫不介意她們三人坐在男人這桌了。

  楊玉娘蹙眉，和雲文業做了那麽多年的夫妻，楊玉娘何嚐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心底有些苦澀，但也沒說什麽，轉身去給鄭氏和雲文彩以及劉氏搬來板凳，招呼她們坐下，楊玉娘就回了女眷孩子這一桌。

  要是換做以前，楊玉娘並不覺得無怨無悔的伺候鄭氏、以德報怨有什麽問題。

  但經過了這麽多的事情，再加上雲清時常給楊玉娘灌輸不能一直任由別人欺壓還以德報怨的思想，楊玉娘改變了許多。

  但對於雲文業，雲清就很少管。

  雲清也看到了，回過頭，與楊玉娘對視一眼，很輕的歎了口氣，罷了，雲文業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那畢竟是他的親娘，要真的讓雲文業和老雲家斷絕關係，那她雲清就是那個惡人。

  雲清能做的，就是守護好四房，其餘的，隻要沒有危及雲文業的生命，她就當做沒看見吧。

  反正家裏的錢都在她這裏，鄭氏也拿不到。

  之前想給雲文業，是雲清發自內心的想給，但現在……雲清也是發自內心的慶幸，自己沒有把錢交給雲文業保管，不然能保得住嗎？

  在分家之前，雲文業賺的每一文錢，就都上交給了鄭氏。

  從來沒想過要給妻兒偷偷留下一點。

  雲清想起來，心底又忍不住歎氣。

  雲文業老實憨厚，重情重義，也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妻兒，這是他的優點。但在雲清看來，雲文業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合格的父親。

  他可以看著妻兒受苦，表達幾句心疼的話語外，並沒做出什麽實質性的行動……

  看看以前在老雲家的時候，老雲家除了他們四房，哪個日子過的不好？而且老雲家中，唯一出去賺錢的還是他雲文業，家裏的髒活累活，全是四房包圓了，這些……雲文業可曾為妻兒抗爭過？為他們不滿過？

  並沒有。

  他不願意違抗鄭氏。

  他認為那是忤逆不孝。

  “呼……”雲清長舒出口氣，胸中的沉悶這才散去一些……如果雲文業保持著分家之後的樣子，雲清不會去想以前如何，畢竟她來的時候，已經分家，沒有再和老雲家在一起生活了，原主堆積在胸口的那些憤怒和不甘，其實也有一部分，是來自對雲文業的吧？

  隻不過被雲清被忽略了，因為雲清雖然有記憶，始終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隻專注於眼前的生活。可看到在經曆過那麽多不平，吃了那麽多苦後，雲文業對鄭氏非但沒有絲毫的不滿，甚至還因為鄭氏的一句話……受寵若驚？高興？激動？

  這讓雲清的心底像是插了根刺一樣。

  一動就得血淋淋。

  感覺到雲清不開心，雲洳小手握住雲清的，雲洳年紀要比雲清小，在老雲家的時候，雲清有意保護，雲洳雖沒有雲清吃了那麽多苦，可吃的苦也不少，脫離老雲家那時候，是雲洳活了那麽多年，第一次感覺到開心。

  但隨之而來的是斷糧，雲洳又不開心了。

  一直到雲清的到來，努力讓雲家吃上飯，吃飽飯，一直到一步步走到今天。

  “姐。”雲洳擔憂，小聲喚了雲清一聲，雲洳發現，不僅雲清不開心，她娘也有點不對勁。

  雲清朝雲洳搖了搖頭，給雲洳夾了快烤豬肉，“我沒事，快吃。”

  院子裏的其樂融融，因為突然進來的三人，全然冷清下來。

  鄭氏望著滿桌的好菜，雙眼發光，但難得的沒有撲上去全往自己碗裏夾，而是笑著和雲文業交談了幾句。

  而雲文彩，在坐下來後，為了在赫連舟和雪韶霽的麵前保持形象，注意力哪裏還在這滿桌的肉上麵？坐下後一直低著頭，時不時的抬起頭，目光飛快的掃過赫連舟和雪韶霽，然後紅著臉低下頭。

  至於劉氏，劉氏可不管那麽多，反正要相看的不是她，她就是為了赫連舟和雪韶霽帶來的那不知道是什麽的豐盛禮品來的。

  劉氏其實已經吃飽了，但是這不妨礙劉氏瘋狂的往自己碗裏夾肉，然後偷偷的往衣服裏丟。

  鄭氏和雲文業說了幾句後就說不下去了，雲文業從小到大，鄭氏就沒怎麽正眼瞧過他，哪裏會有多少話和雲文業說呢？這要不是為了那兩位貴公子，鄭氏連一句話都不會和雲文業說，能扯出三兩句已經不錯了。

  鄭氏目光落在赫連舟和雪韶霽身上，話鋒一轉，詢問起兩人叫什麽名字，家住在什麽地方，有沒有成親。

  赫連舟眉頭直接皺起，鄭氏打量的目光讓赫連舟十分不舒服，再加上雲文彩從坐下來開始，就紅著臉，一直含羞帶怯的偷瞄他和雪韶霽，在生意場上縱橫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赫連舟，不可能連這都看不出來。

  但這是雲清的祖母，赫連舟多少給幾分麵子，聲音清晰明朗，“晚輩赫連舟，北城人士。晚輩生意繁忙，走南闖北尚未安定下來，暫未考慮成親之事。這位是我好友雪韶霽，同樣是北城人士，天妒英才，我這好友突然身患絕症，時日無多，索性趁著尚有餘力，來尋我一敘。”

  赫連舟這話一出，院子裏都驚了，吸氣聲響起，全部望向雪韶霽。

  雪韶霽看了赫連舟一眼，並未反駁，唇角扯出一抹勉強的淡笑，渾身上下彌漫著死亡的沉悶氣息。

  眾人原本沒有把雪韶霽和身患絕症，時日無多聯想在一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