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一曲共賞
作者:萬裏以外      更新:2021-03-14 18:37      字數:2593
  自青雲山一路向南七八百裏地,折而向東,複而向南,中過汶河,始到榭州。其時地勢西高東低,地貌與現在差別不大。隻是中間橫貫兩條大山脈,一條曰障日山脈,一條曰南山山脈。江小燕宗門所在的虛無山,在向南偏西位置,屬於南山山脈的旁支。

  一行三人出了青雲山,沿著官道一路向南,如此行了幾日,地勢漸漸變高,可能是到了障日山脈的旁支山係附近。這時雖是夏末秋初,但越往南行,天氣越熱,仍如北方夏天一般。

  這一路上打尖住店,我又叫生花換了兩片金葉子,生花也不以為異,以為我這財迷當時逃難時仍不忘帶著錢財。江小燕秋後算賬,嫌我有錢不早說,害得她在小酒館裏落荒而逃,遺為笑柄。

  越往南走,越是崎嶇難行,生花的傷勢早已經好的實實落落的,江小燕也身體複原,隻有我老人家“武功不高強、內力不深厚”,行動遲緩,要不是仗著花無意替我洗了靈台,說不定現在兩隻膝蓋早就報廢了。又想起無風穀水潭底下那匹高頭大馬來,不由自言自語道:“豈有此理。可惜,可惜!”

  生花奇怪道:“少爺,什麽豈有此理,什麽可惜?”我說道:“嗯,我是說小燕姑娘的宗門所在之地,竟然不在我家附近,真是豈有此理。前麵就要到了分叉路口,馬上要分道揚鑣,豈不是可惜?”生花一聽,也大搖其頭,說道:“嗯,豈有此理!可惜,可惜!”

  江小燕道:“我說過啦,要先陪你一起回家看看,你別想甩了我,自己跑回家。”我笑道:“咦,我什麽時候說要甩了你?我剛才說的難道不是可惜,可惜嗎?”小燕笑道:“你不用可惜,反正我又不走。”

  說話間行到一株大樹之下,大樹下坐著一人,懷裏抱一隻破二胡,頭上戴著一個破了邊沿的鬥笠,似乎正在輕酣而睡。這裏雖然地勢漸高,但還未到羊腸小道,路麵並不狹窄,還屬官道,因此我見有人在樹下休息,也隻是微覺奇怪,並未多想。

  三人自鬥笠人身畔經過,生花忽然自後側跟上,到我右邊與我並行,隔在我和鬥笠男之間。這一瞬間我似乎感到殺氣蔓延,生花的疾步快行也似乎是作了印證,我不由有點心跳加速,想快走幾步,遠離那人。

  就在我將行未行之際,隻聽“吱呀”一聲,鬥笠男拉起了二胡。他目光如刀逼視我們,語音低沉:“幾位既然來了,何不聽完一曲再走?”

  生花小聲道:“少爺,快走!”拉住了我的手臂:他已不敢再扯我衣袖。

  我眉頭一皺,臨陣脫逃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英雄行徑。再說還當這小燕的麵,讓我情何以堪?連雷五蘊這種上中境的高手,我都能跟他鬥個平手,區區一個拉二胡的,能奈我何?

  我不顧生花的拉扯,朗聲一笑,道:“好,有什麽手段你盡管使出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天魔音,究竟有幾重火候?”

  鬥笠男一怔,似乎不明白我說的什麽。我自幼浸淫於各大武俠,對使用音樂器具的功法十分了然,這功法來回也不過數種,不是天魔音,那有可能就是斷魂琴,我一時說錯了也說不定。

  鬥笠男淡然一笑,說道:“那我就露兩手讓各位瞧瞧!”

  他表情如此平淡,我倒吃了一驚,要知道越是厲害的高手,越是不形於色。一上來就吹牛逼的家夥,多半都“武功不高強、內裏不深厚”。呸,失言失言,這話不是說我自己嗎?

  我暗自戒備。卻見生花神色如常,不由暗中佩服了一下他定力深厚。

  突然間南來疾風,掠起一陣黃沙。這電光火石之間鬥笠男長臂一揮,二胡長舒短展,氣勢大開大闔,已經拉起了二胡!

  這曲調淒然委婉,二胡聲中他鬥然開腔,音調高起低落,中力充沛渾厚,伴著這蒼涼的二胡之聲,他聲音低沉,唱起曲來。聽他曲詞,依稀是:“一朝長雨晚來驟,十裏雨客向前程。但問此中誰最急,我駕長駒已先行”

  這曲調往複回旋,動人心魄。他唱的果然不錯,誰的人生不是在風雨兼程呢?

  他這曲詞反複吟唱,但卻越來越急。二胡伴奏自慢到快,由緩轉急,吱吱呀呀,越來越是急促,一時間猶如金戈鐵馬短兵相接,又好似狂風驟雨怒敲殘荷。我暗生戒備之心,呼吸吐納幾次,以備迎接突如其來的一擊。

  他腔調越起越高,越來越急,忽然間“錚”的一聲,他這二胡斷了一根馬尾弦。我大吃一驚,如果是古琴古箏一類的樂器,琴弦繃斷並無出奇之處,但他這二胡並非手彈,而是摩擦發聲,能夠將琴弦繃斷,自然修為不淺。他陡然間長身而起,左手一抬,摘下了自己的鬥笠。我知道,他終於要出手!

  他鬥笠向我一伸,大吼一聲:

  “客官,一曲終了,該給錢了!”

  我目瞪狗呆。他見我默不作聲,揚了揚二胡,怒道:“怎麽,聽了曲子不給錢嗎?這是你自己要聽的,我可沒有訛你。你看,我為了給你拉這枝曲子,琴弦都拉斷了!”我仔細一看,他這斷茬甚舊,一看就是日積月累磨損所致,正好今日壽終正寢。

  我咧了咧嘴,說不出一個字來。半晌我才回過神來,說道:“生花,給他一兩銀子。”生花苦著臉,說道:“我早就跟上來攔著你,你非不聽,你看看吧少爺,這白白就花了一兩銀子。”

  鬥笠男在這瞬間卻變了臉色。他嘿嘿一笑,說道:“哼哼,加上二胡,至少三兩。”我一聽惱羞成怒,上頭撲麵的就去撓他:“什麽破二胡子就值三兩銀子,你這不是訛人嘛、你這不是”生花慌忙將我抱住:“少爺、少爺,咱有這銀子,啊,有這銀子,咱給人家給人家,誰叫咱們沒提前講好價呢”

  我氣忿忿的將臉轉向一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小燕笑的前仰後合。生花給了三兩銀子,鬥笠男扣上鬥笠,心滿意足的道:“這還差不多。”一邊又從懷裏掏出一條馬尾弦重新安上,揚長而去。

  我跳起身來又欲上前,生花慌忙將我攔住:“少爺,走啦,走了少爺。”套他猴的,白白損失了我三兩銀子。

  我慢慢平複了一下心情,歎了口氣,道:“唉,生花,小燕,咱們走吧。”垂頭喪氣的上路走去。生花陪著小心,生恐我惱怒之下遷怒與他,小燕卻不管不顧,笑出了鵝叫聲。

  又向前走了幾裏地的樣子,我隻覺渾身乏力,說道:“咱們休息一下再走吧。”生花道:“好啊少爺,正好我也累了。”小燕停下腳步,卻突然“咦”了一聲,說道:“你們看!”

  我向前一看,隻見前麵大樹之下,一人頭戴鬥笠坐在樹下,懷中卻抱了一隻琵琶。這造型我過目難忘,簡直想立刻立即馬上立馬飛奔過去一腳踢死他。我正欲向前,生花卻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少爺,不可!”

  我正奇怪有何不可,那人已經長身而起。他緩緩揚起頭來,目光自鬥笠邊緣掃出,眼神銳利凶狠,麵色陰沉如水。隻聽他道:“幾位既然來了,何不共賞一曲?”抬手一撫。

  隻聽“錚”的一聲,隨後“啪”的一響,生花身側大樹如被刀砍斧削,木屑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