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之中。

  已經通讀完《四方遊記》的蘇小野心境久久不能平靜，心緒紛飛，書中的內容撇去字裏行間對佛門的尊崇不談，僅僅是書中的內容，無疑是給蘇小野帶來了莫大的衝擊，如同是打開了一片新的世界。

  天地之大，不知幾何。

  長青宗雖然在瀚州是霸主級別的存在，但是出了瀚州，長青宗這樣的實力，恐怕也隻能是一般的存在。

  果禪寺，道宗，劍宗，摩柯寺，天妖盟，四大魔宗，八大聖地……蘇小野在往昔之中隻能通過妖魔記憶知曉的勢力，在這《四方遊記》之中記載的一清二楚，有絕劍一劍一劍斷江，江河倒流，有大儒為天下人請命，願建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食俱歡顏……宗門勢力，風雲人物，書中記載的一切讓蘇小野愈發覺得自己的渺小。

  除去各大勢力之外，《四方遊記》之中記載的一件件事情讓蘇小野也是心有所思，發自深省。

  曇智遊曆天下，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字裏行間，對妖魔之殺意之決絕，不言而喻。

  然。

  天下妖魔，也分善惡。

  有深山妖族遇到進山采藥受傷之人，則會小心的照顧，等到傷勢恢複之後，帶路送出深山。

  有修行五百年的老黃牛，為了守護主人的安危，不惜力戰而死。

  也有邪惡妖魔為求長生，屠戮無辜生靈。

  ……

  妖魔之善惡，如人族別無一二。

  人有善惡，妖魔亦是如此。

  曇智這般凡是遇到的妖魔，不分善惡，一律斬殺，這與那些墮落入殺戮之道大魔頭又有什麽區別呢？

  想到如此，蘇小野的心境之中再次波瀾。

  實力。

  終究是實力。

  強大的實力決定一切。

  正如曇智在書中寫到那般：杭州城之中，曾有一白蛇修煉千年，嫁與人為妻，往日之中，煮粥布施，廣做善事，杭州百姓紛紛稱讚其為大善人，但是人妖殊途，那白蛇與相戀，便是有罪，有罪便是必須要死。

  我說你有罪，你便是有罪。

  這是何等的荒謬，又是何等的霸道。

  最善變的是人心。

  當曇智將那白蛇的屍體丟在眾人麵前之時，杭州的百姓，連同那一位與白蛇同床共枕多年的男子，皆是鼓掌叫好，稱讚曇智為民除害。

  卻不曾想起，那白蛇曾經在杭州城之中做的諸多好事。

  倘若，那曇智不出身於果禪寺，沒有一身強大的道行，恐怕又是另外一番場麵了。

  ……

  烏雲徹底遮擋皎月，天地之間一片昏暗。

  一夜大雨眼看著就要來臨了。

  這些日子，春風城之中不太平，刺史府早已是下了宵禁的命令，此刻的長街之上空無一人。

  正當蘇小野欲要關上窗戶之時，忽然有滄桑的歌聲傳來。

  “人間道。”

  簡單的三個字，開門見山，直擊人的心靈。

  “道道道道道道道。”

  歌聲嘶啞而又輕快，蘊藏無盡瀟灑之意。

  定眼看去，隻見那空無一人的街道之上，一位虯髯胡須的青衣道士，手揮長劍，懷抱美酒，且飲且高歌。

  “……”

  “道可道，非常道。

  天道地道。

  人道劍道。

  ……

  黑道白道黃道赤道左道右道，

  有道無道人人說道他非常道，

  呸呸呸呸呸!胡說八道!

  聖是有道，

  盜亦有道，

  哈哈哈哈哈……

  陽道，

  邪門歪道、時來運到、旁門左道、生財有道，

  擺我一道不能人道、汪洋大盜、橫行霸道、鬼哭神號豺狼當道，

  我自求我道，

  我……自求……我道！”

  長街之上，青衣道士如同是癡癲一般飲酒高歌，手中的長劍不停的揮出，三分劍氣，七分豪氣。

  運轉大衍天機術，蘇小野發現這青衣道士氣運之強大是他前所未見的。

  道士高歌遠去。

  歌聲消散於長街之中。

  “我自求我道！”

  蘇小野仔細的琢磨著青衣道士的歌詞，神魂之中微微一顫，如同是醍醐灌頂一般，整個人變得十分清明，自己的一切思緒從那一本《四方遊記》之中拉了回來。

  ——曇智之所為，絕非我所為。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執著於他行為呢？

  ——曇智有他的道，而我要有我的道。

  ——我心即我道，遵從我心即可。

  蘇小野心中若有所思，整個人變得十分輕鬆，好像卸下了身上背負的千斤重擔。

  隨著蘇小野心境的改變，他的神魂亦是發生了一種玄妙的變化。

  這種變化是無形的，難以形容，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隻有蘇小野自己可以感受到。

  轟隆隆——

  醞釀許久的暴雨終於來臨了，豆大的雨珠落下，砸的屋簷的瓦磚劈裏啪啦作響，砸的小院之中的鮮花遍體鱗傷。

  蘇小野也是來了幾份興致，身形一動，出現在長街上空。

  天璣劍一動。

  劍出如龍，衝天而起，淩厲的劍氣如同颶風扶搖而上，直接將漫天的滂沱大雨直接撕裂開來。

  劍氣浩浩蕩蕩，無可匹敵。

  蘇小野雙手背負身後，意氣奮發。

  忽然之間，一股強大的氣息由遠而近。

  蘇小野眉頭一皺，天璣劍收起，須臾之間便是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

  一位粗布麻衣的精壯漢子出現在蘇小野站立的原地，目光深邃，神色凝重，仔細的查看著四周，然後抬頭看向天穹之中。

  大衍天機術雖然可以遮蓋蘇小野的氣機，但也不是絕對的，不乏有修為通天的大能察覺到蘇小野的存在。

  “咦。”

  精壯漢子凝重的神色之中發出一聲驚訝之語。

  此刻，他居然無法捕捉到蘇小野的絲毫氣機，就如同徹底消失不見了一般。

  銳利的目光環視四方，將壯漢子的神識如同潮水一般的擴散而去。

  他依然沒有搜尋蘇小野的絲毫蹤跡。

  眉頭緊蹙。

  這名精壯漢子滿腹的怨氣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從奉命從天盛都城而來，原本以為這微不足道的春風城之中能有什麽高手存在，一路而來，他已經篤定了那負責監察妖魔的黑甲軍絕對是廢物一般的存在，隻能對付那些草包妖魔，但凡有點麻煩便是叫苦不迭，等到他回到都城定然要好好參上一本，將春風城這些拖累司命府名聲的廢物全部發配到南蠻邊境去。

  晝夜兼程趕赴於此。

  初來乍到的於連破居然遇到了臨時起意的蘇小野劍斬漫天大雨。

  這使得原本不當回事的於連破心中當下變得謹慎起來，對這座自己之前還不以為然春風城居然生出了幾份莫名的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