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作者:青竹葉      更新:2020-03-18 06:15      字數:4963
  進擊的生活流(快穿)最新章節

  “餘妹子煮了酸梅湯。”

  若說記憶中最能解渴的食物,除了西瓜便是酸梅湯。刺激的酸在舌尖流淌,微微的帶出一點甜,光是想著就覺得口齒生津。

  昭明在城裏的時候,隔壁的人家若是多做了酸梅湯,就要端一碗給他。

  他自小乖巧懂事,不哭不能鬧安心聽人講古,最討老人家的喜歡,隔壁家的伯娘吃什麽都要給他留一點,這其中數她拿手的酸梅湯最好吃,就是夢裏都念念不忘。

  小小的蓮子碗,恰好被兩隻小手捧著,裏麵半盞梅子紅色的酸梅湯,還不夠成人一口幹的,但孩子可以小心的一口一口抿著喝,讓那甜美的酸味在口腔裏環遊一圈又一圈,才舍得慢慢咽下去。

  其實最涼的時候一口咽下去才是最美的,冰涼的感覺刺激得整個口腔都是一激靈,暑氣一下就從天靈蓋飛出去。但是放著略久一點,冰涼就沒有了,隻剩下酸。因為這湯是用井水放涼的,久了又被空氣同化得熱起來。

  可昭明總舍不得一口喝掉,想要那酸酸的味道停留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生母長得美豔,是個大家小姐,洗手作羹湯是很好聽,味道也就那樣,酸梅湯是不會做的。但是昭明愛吃,她偶爾便買一些回來,可惜買回來的,總是不那麽如意。

  繼母不愛酸梅的味道,她也不愛酸梅湯,所以想要吃,就得等著隔壁的人家做。隔壁伯娘做得一手十分美味的酸梅湯,酸得恰到好處,甜得恰到好處,甜和酸交融成頂級味覺享受。

  但自兩年前伯娘升級成婆婆,她家裏就再沒做過酸梅湯了——那媳婦也是繼母的黨羽,她們都不愛酸梅的味兒。少了人捧場,加上帶孩子忙,伯娘連酸梅湯也懶得做了。

  昭明自己是不明白的,這世上居然還有可以拒絕在夏天喝酸梅湯的人。但這樣的人不但確實存在,還就生活在他的周圍。

  後來每一年的夏季,西瓜還是能吃到,家裏花幾角錢也能買幾片,回家分一分,昭明也有幸嚐了兩口。酸梅湯卻沒有了。因它沒有了,就在記憶中成了彌足珍貴的存在。

  沒想到在南方的鄉下,他又喝到了酸梅湯。

  餘同誌拿出一罐烏梅,小小的青瓷大肚罐子,仔細地用油布封著,餘同誌從家鄉帶過來的,祖上傳下的法子秘製的。

  旁的人拿了甘草、桂花等材料,昭明拿了山楂片,然後大家湊了幾角錢買了些老冰糖。雖然廚房還有些白糖,但據說做酸梅湯還得是冰糖最正宗,否則總是差了點。

  餘同誌做的酸梅湯,酸甜,甘香,喝完餘味久久不散。哪怕不用井水鎮著都好喝,若是用沁涼的井水冰鎮了,那滋味就更是美到天上去。

  連和知青們在一個田裏做工的村民都被吸引過來,用身上、田埂上的小水壺、破瓷碗蹭了一杯喝。他們也不白喝,白天喝了他們的酸梅湯,晚上就使自家孩子過來,送一把小蔥一塊生薑,東西不多,就是全了禮尚往來的樸素交際道理。

  天氣最熱的時候,他們就坐在田邊樹蔭下麵,眯著眼睛喝著涼滋滋酸溜溜餘味甘甜的酸梅湯。這時候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樣子,沒什麽形象的蹲著坐著,一褲腿的泥點,還有蠅蟲飛來飛去發出讓人煩躁的‘嗡嗡’聲。

  大家就用草帽當扇子,驅趕飛蟲,也帶來些風。可是日頭太熱了,汗滴到地上一下就冒出煙變水蒸氣,所以吹來的風也是熱的。

  但是因為嘴裏喝著酸梅湯,也就不覺得煩躁。

  一個老知青喝著酸梅湯喝興起,隨口吟唱道,“底須曲水引流觴,暑到燕山自然涼。銅碗聲聲街裏喚,一甌冰水和梅湯。”

  這曲調像是山歌,或者別的小劇種,別有風味。

  他本來和昭明坐在一處,兩人已經喝了三四杯,壺裏已經空了。

  昭明搖了搖水壺,還低下頭看了看,見確實沒有了,就把水壺放到一處,自己往後一倒,拿帽子蓋臉,準備中午小憩片刻,嘴裏則回道,“兩人對酌山花開,一杯一杯複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

  那老知青就笑,“何須明朝?”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口琴吹起來。

  邊上其他知青也笑起來,一邊還擊掌和著口琴的節奏。

  村民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不明白那些知青笑什麽,隻覺得他們傻,這麽熱的天,不好好閉嘴休息,又是唱又是吹口琴,簡直莫名其妙。

  他們雖然坐在一處,在一塊土地上乘涼,吹著一道風,繞著一隻蚊蟲,但思想卻差著一條山脈。

  若是刻薄的人,便要說一聲‘夏蟲何以語冰’了。

  知青們雖沒有這樣說,卻也自覺的將自己和村民隔離開,相互不幹涉。

  隻有極少數的幾個年輕人,還有著尚未被生活磨平的天真爛漫,思想像是天上的飛鳥水裏的遊魚一樣,他們眼睛發亮的看著知青們,臉上流露出羨慕來。

  其中一個還對著他的同伴說,“他們這才叫生活呢,我們充其量就是活著。”

  他的同伴不以為然,嗤笑了一聲,“活著有什麽不好,那群人,連個活都做不好,站起來那麽高,還沒一個孩子利落。就那點工分,要不是家裏接濟,隻怕都要活不下去。我們村裏的地本來也不夠多,他們還要來搶食,真不知這些人來了有什麽好處。”

  “他們本來學得也不是種地啊,有本事,你和他們比學問?”少年有些不服氣。

  還有幾個半大少年也加入他們的談話,“我也覺得挺好的,雖然沒聽懂他們說什麽,可是那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是他們喝的酸梅湯,用了那麽多值錢的好玩意兒,就為了夏天喝一口涼湯,都說瞎折騰,可是我們嚐過了,不也很喜歡麽?”

  “唉,我真想去城裏瞧瞧,是不是真的那麽好。為什麽從那裏過來的人,哪怕丫頭們都仰著頭,像是一群大白鵝,高傲得沒邊兒。”

  “別想了,連城裏人都得往我們鄉下跑,你還想去城裏?他們來了快五年,能回去的早回去了,和我們不一樣又怎麽樣?再高揚的腦袋,在咱們這片土地上也得低下來。他們的學問再好有什麽用?還不是得下鄉幹活?還不如我們幹得好呢。你看那兩個入贅到我們村的,整日什麽活都不幹,靠媳婦養著,還非要穿著白襯衫裝樣。如今我娘都用他們告誡我們呢,別和知青一塊兒混。”

  “就是,他們這又唱又鬧的不省力氣,下午哪還有力氣幹活?幹得不多就沒工分,到頭來還是得哭爹喊娘的讓城裏支援。咱們村十歲站起來就能給家裏掙錢,他們養活自己都夠嗆。會唱會吹有什麽用?驢糞蛋表麵光,就是外麵好看。”

  少年還是不服氣,卻也不和同伴爭辯什麽,還是盯著知青們瞧。

  下午五六點,隊長口哨一吹,地裏幹活的人就走過來把下午的勞動成果登記成具體工分,然後各自回家。除了少數幾個壯勞力,別的人的工分差不多,知青活輕,更少一些,一般也就五六工分,勉強夠吃。

  知青們也陸陸續續回到知青點,飯是早上燒的,還剩下一些,加了紅薯燒成粥。

  大家每月拿出一點口糧和幾毛錢放在這裏,因為是體力活,所以無論男女吃得都多,煮得飯也多,每人兩大勺,十分公平。實在吃不飽,自己也可以另外烤些紅薯土豆。

  他們都是單身,沒有家庭負累,也願意在自己身上花錢,所以時常拿著錢去西家換豆腐,東家換草魚。今日雖然沒有肉,但也有海帶雞蛋湯這樣的半葷,加上酸辣的醃黃瓜和油豆腐,大家也吃得十分滿足,飯後更是狠狠喝了一杯的酸梅汁,徹底去了身上的暑氣。

  幹了一天活,大家都累了,昭明早早爬到床上,就著昏暗的油燈看了一會兒書,見同房兩人都睡了,也就放下蚊帳,吹了燈。

  大家一塊兒住,別的都好,能相互照應著,就是沒什麽和個人空間。

  他躺了一會兒,聽到同伴呼吸悠長,是睡熟了,又見屋裏昏暗,有蚊帳擋著更是什麽也看不清,便側身靠向牆裏。也就幾秒,或者幾秒不到,他懷裏就多了一堆東西,幾個成人拳頭大的紅彤彤的大石榴,圓滾滾雪白的甜瓜,金燦燦泛著酸香的柑橘,加起來少說十斤是有的,堆成了小山。

  他又等了一會兒,翻身下床,從床底下小心捧出自己的箱子,把石榴等水果一一放入,心裏還琢磨著,回頭怎麽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吃。

  南方水果是有的,供銷社偶爾也供應,隻是品相沒有那麽好,這麽好的水果拿出去招眼。

  陸昭明生來便有意識,或者叫生而知之,一路跌跌撞撞長到十五歲,剛剛高中畢業,然後領了家裏的下鄉名額。他家裏原本就是重組家庭,也別指望如何的和睦。讓他下鄉原是兩邊權衡的結果,也是他順水推舟。

  他的外家情況比較特殊,姥爺是建築專家,曾經求學意大利,認識了姥姥。

  沒錯,姥姥是個西洋美人,生下兩兒一女。那會兒不是反這個反那個麽,家裏就受到波及,被判為‘資’。兩個舅舅被送出國了,姥姥不肯走,兩個人就去了遙遠南方一個農場改造,昭明媽不忍老兩口在農場無人照顧,離了婚也跟去了。

  為了陸昭明的前程,沒有帶他走,免得受了‘成分’的牽連。隻是那之後他的日子還是一下難過起來。

  等到繼母帶著繼姐進了門,沒一年就生了一對雙胞胎,陸昭明的位置就越發的尷尬起來。

  倒也說不上是虐待,就是冷視罷了,物資上倒是不曾短缺。昭明也不是真正的孩子,他仿佛天生便懂人心,他們臉上笑得再美,真實的情緒騙不了人。

  他是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盡管心裏不喜歡,麵上還是一副對親爹崇敬仰望的樣子,因此分得一點餘暉,攢了些私房。

  這次下鄉,本來應該是繼母姐的名額,她不肯去,又交了有權勢的對象,他們便想讓昭明替了。昭明就在他們說破之前自我請纓,然後笑中帶淚的把委曲求全的臉擺了幾天,他爹因此愧疚,私底下補給他六十塊錢和許多票,其中不少全國糧票和工業票。

  全國糧票在火車上就倒換給別人了,換了本地的糧票和錢,加上組織發給每個知青的一次性補貼,昭明的身上大概有一百多。

  加上之前攢的私房,竟也有五六百了。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他很小很小,剛出生的時候,便有個聲音,說要他釀出十壇絕世的美酒,致富一鄉十裏,這鄉就是‘上灣村’的鄉。

  然後他便每日都有了一個教他釀酒的老師和教室,每日都有,寒暑不斷。每日還能從一個虛擬的賣場取來十斤以內的釀酒原料,多是五穀和水果,也有各種乳汁、五花肥肉、草藥、蜂蜜、海鮮等。

  他一開始不懂,怎麽還有肥肉,老師卻說,這世上無物不可釀,不但豬肉可釀,羊肉牛肉都可釀。但他現在還隻會釀幾種常見糧食酒和少數果酒。且隻在虛擬教室裏釀過,現實中還沒有。

  他在家時,就住在一個長寬不過兩米的小隔間,放一張床都很擠了,沒有多少放私物的空間。何況那房間雖然是他,別人卻可以隨便進進出出,他連過年攢的糖都不敢放那,何況釀酒這樣的事。

  也就是偶爾放學後,他偷偷跑到黑市去,拿著上好的水果和肉換一些錢和票,慢慢的就攢了一些。

  繼母不喜他,所以昭明房間最遠,白天門戶大開著沒有可以藏私的地方,到了晚上,他才偷偷拿水果和糖吃,也倒一些奶。因為沒有處理過,奶的味道比較腥臊,他就偷偷用熱水把紅糖化開一點,加入牛奶,喝起來就是溫溫的。

  這麽一點一點,像是小老鼠一般,把自己的營養補上去。

  後來下鄉,從北到南坐車都要好幾天,他還是不敢放開了,繼母的視線是不在了,那還有別人的視線。幸好這些年攢的錢不少,他到本地縣城後就大肆購物了一番,熱水壺都準備了兩個,其他日用品更是不少,於是同來的便知道他是個‘手裏有錢’的,偶爾見他去縣裏一趟就帶回來一些吃的用的也不覺奇怪。

  昭明除了自己用,還要寄一些給農場裏的姥爺。一開始怕查,所以不敢寄多,就是一封信,一小袋的細麵一點糖。他一想不行啊,一次的郵費都得不少,寄這一點,不合算。他琢磨來琢磨去,一個學生,十歲(當時),能幹什麽呢?

  他就想到了給雜誌和報紙寫稿子,寫別的好像也不合適,就寫童話,一群動物,狼、野豬隱喻舊社會大地主和官僚,兔子和羊象征貧苦老百姓。故事總是大圓滿,兔子和羊靠著智慧贏得勝利,歌頌了一下勞動人民的勤勞勇敢。

  他這個法子可行,不但給自己刷了一波聲望,還賺了錢。錢不算多,一次幾塊,昭明的親爹也不拿這個。他就用這些錢買一些物資打包了送到姥爺那裏。這錢他自己賺的,送得光明正大,繼母便是陰陽怪氣說幾聲,對他來說也是不痛不癢。

  昭明這次下鄉,把收錄了自己的童話故事的報紙和雜誌也帶了過來,同伴們都覺得很神奇,他年紀那麽小,居然已經有了這樣輝煌的‘曆史’,有些感覺自己文筆也不錯的,甚至也開始像他一樣嚐試寫稿子了。

  當然,他們寫的就不是童話故事了,更多是散文隨筆,還有一些小說。

  曾經有段時間流行寫下鄉的故事,因為其中的心酸苦悶太過真情實感被禁,原作者被斥之為‘反動思想’。他們是不敢碰這個雷區,隻好極力的尋找生活中的美,用自己敏銳的文人心思去感受它,再寫到紙上。

  這樣一寫,果然抒發了自己的思想,也不脫離要求,十分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