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煙的耳邊響起金器交鳴的聲音。

  喬真啊！桑煙！

  喬真啊！

  喬真啊！

  喬真！

  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桑煙隻覺喉頭腥甜。

  “哇！”一口血哇了出來，噴在了床單上。

  “桑煙！”十一大驚。

  “少夫人！”梅嫂也驚慌失措

  桑煙站了起來，唇邊一抹血跡，鮮紅刺目。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

  喬真！

  那個夢中的少年，是她的喬真！

  是愛她如命的喬真！

  桑煙的眼淚傾瀉而下。

  十一扶住搖搖欲墜的桑煙：“桑煙，桑煙，你冷靜，冷靜！”

  十一不知道桑煙是否恢複了記憶，她的樣子著實令人擔憂。

  “小妍姐姐，喬真——，喬真——”桑煙泣不成聲，心已痛到極點。

  “桑煙——”十一有些擔心。

  桑煙抱住了十一：“小妍姐姐，喬真，喬真死了——”

  桑煙的肚子一陣悸動，連十一都感覺到了孩子的不安。

  桑煙扶住肚子，不由彎了腰。

  “怎麽了？”十一有些擔心。

  桑煙卻直起了腰，她的目光忽然冰冷，她看著自己的肚子，突然道：“我不要這個孩子！這是榮誠的孩子！榮誠！他殺了喬真！他殺了喬真！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啊——”

  桑煙癱倒在了床上，她的身下濕了一片。

  十一心中一驚，桑煙要生了，羊水破了。

  “少夫人，少夫人，這可怎麽辦？怎麽辦啊？”梅嫂又急又怕。

  十一冷靜道：“梅嫂，你別慌，他們一定給桑煙準備了醫生，去把醫生找來，就說她要生了，讓他們趕緊準備！”

  梅嫂轉身跑了出去。

  桑煙蜷著身子：“我不要這個孩子！我不要榮誠的孩子！我不要——榮誠——的孩子。”

  痛，讓她說不出話來。

  十一拉住她的手：“桑煙，桑煙，你聽我說，孩子是無辜的，孩子是無辜的，他是你的骨血啊！你不要這樣，這樣你會沒命的！”

  桑煙死死咬住唇，臉色蒼白，目光如冰冷淩厲：“小妍姐姐，你知道，喬真，是怎麽死的嗎？”

  十一沉默。

  “他們，把他生生折磨死，榮誠！榮誠！是鄶子手！我恨他，我要殺了他，可是，我卻懷了他的孩子！”

  桑煙把臉埋在床上，嚎啕大哭。

  十一說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話來。

  喬真與桑煙是一對情比金堅的小情侶，為了能在一起，得到組織的批準，兩個人拚命為福島效力，兩人在世界級殺手榜上的排名，一度是超過榮小妍這個名字的。

  可是，因著榮誠心儀桑煙，厄運就降臨了。

  先是喬真被騙回福島，經曆了非人的折磨，十一並不曾親眼見到，是聽別人說的，即便是聽說，都已是不忍心。

  “啊——”桑煙痛叫出聲。

  十一知道是陣痛，她扳過桑煙的身體，屈起她的雙腿：“桑煙，你聽話，先生下孩子，生下孩子，我就帶你走，馬上帶你走，但你要先生下孩子來呀！”

  她還記得當年她生孩子的時候杜千藍是怎樣幫她的，她指揮桑煙配合呼吸。

  桑煙的臉上滿是汗水與淚水，她抓住十一的手，慘然一笑：“小妍姐姐，他們，榮誠給我下了藥，讓我，失去記憶，成了他的女人，這樣的屈辱，他，還不如，殺了我！”

  陣痛來襲，桑煙痛叫出聲：“我恨他，我要殺了他！我恨他！”

  “好！桑煙，桑煙，我們先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再去殺他，好不好？”十一摟著她的頭，給她擦汗，安慰她，哄勸著她。

  桑煙在十一的懷裏哭得像一個孩子一樣的傷心。

  “桑煙，聽話，用力，用力，把孩子生下來。”十一努力安慰著。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十一身體一僵，可是看著懷裏的桑煙，咬咬牙，隻得見招拆招了。

  紛亂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哎呀，趕緊送到產室去吧。”

  “送什麽送啊，已經這樣了，趕緊去把東西都拿過來吧。”

  “少夫人，少夫人，你感覺怎麽樣，少夫人，你要調整呼吸——”

  沒有人注意十一，她本來就是穿著傭人的衣服。

  “人太多了，都出去，出去，梅嫂，你留下來幫忙——”

  “哎，你，也出去吧。”

  有人過來撥拉十一。

  “不要，她要陪著我，陪著我——”桑煙一把抓住十一，把她拉在了自己的身邊。

  “好好好，那就留下來陪著夫人，夫人，你跟我著我做，別著急——”

  有人指引著桑煙。

  桑煙並不配合，她死死抓著十一的手。

  十一抱著她的頭，輕輕理著她的頭發，在她耳邊悄悄說：“桑煙，把孩子生下來，我帶你走，我們走，離開這裏，我帶你去我的家，你聽話，把孩子生下來。”

  桑煙的眼睛湧出來，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咬出血來。

  十一一把抓過梅嫂遞過來要給桑煙擦汗的毛巾，捏開了桑煙的下巴，把毛巾塞進了她的嘴裏。

  “桑煙，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姐姐，就聽話，好好生下孩子，我們走，離開這裏，別的不想，你難道不想給喬真報仇嗎？”十一不得不用激將法。

  桑煙的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一樣，終於重重的點了點頭。

  “哎呀，快了快了，已經看到頭了，少夫人，使勁兒啊，使勁兒！快了，快了！”

  桑煙的眼前，全是飛舞著的小星星，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力氣了。

  那樣的疼痛，比中槍要疼不知多少倍。

  她覺得她的靈魂都已經離開她的身體了。

  喬真，喬真啊！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我，我沒有替你報仇，還反而給仇人生了孩子。

  喬真，就算死了，我都沒有臉去見你了。

  喬真，對不起。

  喬真，喬真！

  桑煙的心裏，隻有這個名字。

  “桑煙，以後，我們找一個安靜美麗的地方定居下來好不好？”

  “好。”

  “桑煙，我們以後一輩子都不分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好。”

  “桑煙，我愛你！”

  “我也愛你，喬真！”

  桑煙淚流滿麵，喬真，怎麽辦？我走錯了路，我離你越來越遠了，喬真，我對不起你。

  “桑煙，聽話，生下孩子，姐姐帶你走，聽話！”十一感覺得到桑煙情緒上的變化。

  “姐姐，晚了，太晚了。”桑煙閉上眼睛。

  “桑煙，你不能放棄，不要放棄，你也不想帶著這個孩子去見喬真吧？”十一咬咬牙，不由說出這種殘忍的話。

  桑煙馬上睜開眼睛，如醍醐灌頂一般，她定定的看一眼十一，馬上開始配合起身邊那些人的絮叨，配合他們的呼吸。

  沒錯，她要生下這個孩子，她要與這個孩子分開，她，不要這個孩子，那就讓他離開自己！

  那是一種被撕裂的痛。

  桑煙卻哼都不哼一聲。

  什麽她都可以承受，她隻要這個孩子離開自己。

  這痛，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她受得心甘情願，這是對她背叛喬真的懲罰，再痛她都要承受，這是她該受的。

  她要努力，努力生下這個孩子，就算死，她也要一個人清清淨淨的去死，不要帶著這個孽種，她恨榮誠，更恨他讓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榮誠，他是個卑鄙無恥的人，他居然用這樣的手段玷汙自己。

  她恨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為自己，為喬真報仇。

  桑煙的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她是受了刺激難產的，再加上，她的情緒時好時壞，精力不集中，所以生產並不順利，周邊的醫生和傭人全都累得滿頭大汗，倒是沒有人注意到十一這個陌生的女傭。

  有女傭驚喜的跑進來：“少夫人，少夫人，加油啊，大少爺已經知道了，正趕過來呢？”

  這一句話，令桑煙消耗怠盡的力量驟然聚急。

  “啊——”她嘶吼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出來了！出來了！終於出來了！”

  榮誠的腳步剛踏進門口，“哇”的一聲，一聲嘹亮的啼哭聲響起。

  榮誠心頭不由一喜，有人回頭看到榮誠，立刻驚喜道：“大少爺！恭喜大少爺！是位小少爺呢！”

  有傭人把包好的孩子遞到了榮誠的懷裏：“大少爺，快來看，是個兒子哦！”

  “恭喜大少爺！賀喜大少爺！”

  “恭喜大少爺！”

  “恭喜恭喜！”

  一片喜氣洋洋的聲音。

  榮誠不由心花怒放。

  回身吩咐道：“賞！都賞！都賞！”

  眾人都連聲道謝。

  榮誠看著繈褓中的小嬰兒，滿心歡喜，這是他的兒子，他和桑煙的兒子，福島未來的主人！

  這都是桑煙的功勞，桑煙，他這才想起桑煙來。

  越過麵前圍著的眾人，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桑煙，不由心生憐惜。

  他把孩子交到了身邊最近的傭人手中，撥開人群走到床邊。

  “桑煙，桑煙，你還好吧？真是辛苦你了。”他溫柔的對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的桑煙說。

  桑煙緩緩睜開了眼睛，對上榮誠那一張滿是柔情的俊臉。

  這個人，就是他，當著她的麵殺了她最愛的男人，告誡她，這個世界上隻有他能愛她。

  她叛逃出島，為複仇吃盡了世間苦，卻還是不慎被他抓住。

  他對她百般折磨，想讓她服軟求饒，想讓她妥協，答應做他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的心在喬真死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愛上別人，更不可能愛上榮誠這個仇人。

  可是榮誠，他卻抹去了自己的記憶，告訴她，她是他的妻子，他占有了她的身體，還想要占有她的心。

  榮誠，你好卑鄙，好無恥！

  桑煙一眨眼，眼淚滾滾而下。

  “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嗯？”榮誠有些緊張地問，他俯下身，想要把桑煙摟在自己的懷裏。

  桑煙放在被子裏的手順勢揚起。

  榮誠怔在了原地。

  他一隻手已經摟住了桑煙，另一隻手懸空，本來是打算去抱住桑煙的，此刻卻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怔怔落在了胸前。

  桑煙的手握著拳，放在了榮誠的胸前。

  桑煙的拳中，握著一把刀柄，刀刃已完全沒入了榮誠的胸腔之中。

  桑煙用盡了全力，令一刀沒柄而入，她看著榮誠，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是喬真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