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老三給樓老爺子的印象，一直是唯唯諾諾，憨厚老實，言聽計從的，第一次麵對他如此強硬的態度，樓老爺子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樓老太太在一旁跳腳，“樓老三你想都別想，狗屁的分家，讓四郎念書，我告訴你，你一個都別想！除非我死，否則，你一個都別想！”

  說完，狠狠喘了口氣，對著江氏一口唾沫啐了過去，“賤皮子，是不是你攛掇的？！我就知道江芸娘那個賤人輕易不來，來了準沒好事兒！是不是她讓你攛掇我兒子的？！你們攛掇我兒子分家，好讓他給你們江家當牛做馬，好拿我兒子賺的銀子養你們江家人，我呸！黑心爛腸子的下賤東西，嫁不出去的老母雞，招個外鄉人入贅，還自以為了不起，也不出來瞧瞧，十裏八村的誰不看她江芸娘的笑話……”

  樓老太太將江老太太一通謾罵，江氏氣的眼睛通紅，嘴唇都在哆嗦，“這……跟我娘沒關係！不是我娘……”

  “呸！不是她還能有誰？我兒子什麽樣我不知道，平時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今兒個反了天的跟我們兩口子較勁兒！”樓老太太一臉凶相，看著江氏的目光恨不得戳幾個洞似的。

  樓知夏冷著臉，安撫的握住江氏顫抖的手，正要開口與樓老太太鬥幾個回合，樓老三開了口，“與嶽母無關，是我自己，想讓四郎去念書，想讓四郎以後有出息，照顧他的幾個兄弟姐妹，娘有什麽怨懟衝我來，別怪江氏。”

  江氏感動的去看樓老三，夫妻倆淚眼相望，眸底都是情意。

  樓知夏眨了眨眼，唇角抿起一抹笑，斂起自己的舉動，悠哉的去看樓老爺子。

  樓老爺子終於回神了。

  他看著眼前的樓老三，目光複雜，“老三，你這是在威脅你爹？”

  樓老三搖頭，“兒子從來沒這麽想過，隻是四郎一定要去念書，爹如果不同意，兒子隻有分家了。”

  樓老爺子嗬了一聲，不清不楚的說了一句，“果然是長大了，翅膀硬了，老三，你……太讓我失望了。”

  樓老三的身子一僵，麵上滿是傷懷。

  “既然你把話挑開了說，爹也不瞞你，給你交個底兒，咱們家雖然有你賺的銀子，但真正的花銷來源還是家裏的那幾十畝地，供你大哥一人讀書應酬綽綽有餘，如今多了大郎，以後花錢的地方會更多，不可能也沒有餘力再供四郎念書！”

  樓老爺子麵色微涼，神情肅然，“再一個，你有沒有想過，我若鬆口供四郎念了書，其餘幾房怎麽辦？對二郎、三郎他們也不公平，爹一直沒有跟你說，也是怕你多想，如今你們三房不管不顧鬧成這樣，爹也顧不得別人說什麽了……”

  他看了眼樓四郎，狀似狠下心，強硬道，“你們放棄吧，我不可能不顧其他幾房，讓四郎去念書的！四郎以後也別再想念書考科舉的事，安心跟著你爹學做木匠，你聰明，學好了木匠，一輩子也能生活無憂！”

  “所以說，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四郎念書，都是在騙我！”樓老三不再反問，而是肯定、確定。

  樓老爺子對樓老三的反應很是反感，甚至生氣，聽到他的話，冷淡的嗯了一聲。

  樓老三的身子一個踉蹌，往後倒去。

  “爹！”

  樓四郎忙伸手扶住他。

  樓老三看著兒子，麵上滿是苦澀的笑容，“四郎啊，爹對不起你……”

  樓四郎搖頭，“爹，沒事，我學木匠，以後也能……”

  “不，你去念書！你得去念書！”

  樓老三的情緒有些激動，他想到了妻子瘋癲的朝他砸碗的樣子，想到女兒沒有一絲生氣的死在他懷中的樣子，想到妻子女兒被娘逼的撞牆自保的樣子，想到大哥家的穀雨差點害死他女兒，卻歡天喜地要嫁進富貴人家的樣子……

  妻子說的對，他太懦弱，太順從，太唯命是從，所以爹娘從來不把他的話當話；所以哪怕是親兄弟，大哥家的人想算計他女兒就算計，為的隻是周家那幾十兩銀子；所以，他兒子哪怕過目不忘，才思敏捷，也不能去上學念書，要一輩子做爹娘口中的泥腿子，像他一樣掙錢養活一大家子！

  若兒子像他一樣，不是念書的料也就罷了，可兒子會念書！

  他怎麽忍心讓兒子像自己一樣，荒廢了這麽好的聰明才智，耽誤了那麽好的錦繡前程！

  為人父母為兒女計深遠，他不能自私！

  不能為了孝順自己的爹娘，耽誤了兒子！

  “爹，您這麽說，我就默認您是答應分家了，我這就去尋裏正和村裏上了年紀的長輩來做見證，四郎，你跟爹一起去，爹嘴笨，不會說話，你來說……”樓老三咬著牙，說完這段話，就要轉身往外走。

  樓老爺子幾乎被樓老三這段話給嚇住，老三這是鐵了心的要讓樓四郎念書！

  “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分了家，村子裏那些人會怎麽看樓家？怎麽看你們三房？你以為分了家，四郎就能念書參加科考嗎？他會被人詬病，背上不孝的罪名，他這輩子都別想參加考試！你這不是幫他，你這是在害他！”

  “爺要到外麵去傳，我爹娘不孝順的謠言嗎？”樓知夏突然開口，淺淺涼涼的看著樓老爺子，一字一句道，“還是為了要毀了我哥哥的前程，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

  樓老爺子臉色陰沉，“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樓知夏挑眉，這是不打算裝下去了？要自崩人設？

  “爺去傳謠言之前，要想一想大伯啊，大伯此刻是關鍵時候，你說，縣太爺要是知道他有個這樣的家，還會不會提拔他？畢竟咱們天啟以孝治天下，能把親兄弟逼的分家的長兄……”

  樓老爺子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射向樓知夏。

  “夏兒！不許胡說。”樓老三上前一步，擋住樓老爺子吃人的目光，“爹，我們三房什麽都不要，淨身出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