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靜止了。

  楚王低著頭，靜靜看著陸雲瑤的腹部，麵無表情。

  陸雲瑤的心狠狠一頓，“王爺，你在……想什麽？”

  片刻，墨滄瀾抬眼，麵色認真道，“如果流掉它，可以嗎？”

  “當然不行！”陸雲瑤想也不想就喊了出來，“你開什麽玩笑，這是我的孩子，你不要、我還要！”

  墨滄瀾依舊麵容平靜，聲音懇切，“雲瑤，你之前不是說過，借屍還魂前是一名大夫嗎？既是大夫，應該能正確對待生死。孩子沒了，我們以後可以再要，但母親死了，就算是留下孩子，難道他會幸福？”

  “……”

  “將心比心，如果我是他，我寧願自己死，也不想苟活成為一個沒娘的孩子。”

  楚王的反應在陸雲瑤的預料之中，她輕輕咬了咬唇，之後失笑，“晚了……我已經做了選擇，這選擇不可逆。”

  “就沒有回旋的餘地？”墨滄瀾緊張。

  陸雲瑤搖頭，“如果當時我知你能來，肯定會選擇保大。但我無法預判你的生死，如果你死了，這孩子就不能死。所以衡量利弊，我選擇了孩子。你看我還活生生，實際上我的心脈……”說著，探出了自己的手腕。

  墨滄瀾急忙為按住她的脈搏，當知曉脈象時，整個人僵住。

  他可以坦然麵對自己的生死、父皇母後皇兄的生死、哪怕曲舟意涉險，他也沒什麽獨特的感覺。然而此時此刻，他知道了什麽叫萬念俱灰。

  連悲傷的機會都不給他，隻有絕望迷茫，好像整個世界空無，再沒什麽意義。

  陸雲瑤垂下眼，伴隨著眼簾動作，更多淚水滑下，“我當時做了個夢，夢裏見到了綠線。綠線問我保大還是保小，我選擇了保小。所以等孩子出生時，我就會死。”

  墨滄瀾未回答。

  陸雲瑤繼續道，“也別怪綠線了，它已經盡力。也許這個綠線隻有治療屬性沒有戰鬥屬性，如果我中的是毒，綠線應該能慢慢解開，可是蠱有生命，可能超出綠線的範圍了吧。”

  墨滄瀾被醍醐灌頂，“我們去找人解蠱！隻要把蠱解開了，再讓綠線治你不就行了？”

  陸雲瑤一怔，“額……好像也是一種辦法哈。”

  頓時，墨滄瀾如同瞬間泄氣了一般，無力地靠在陸雲瑤身旁，“你剛剛……真是嚇死我了，我這輩子沒這麽害怕過！”

  陸雲瑤笑著安慰，“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嘛。”說歸說，但她卻未抱希望。

  如果說毒可以用其他方法解開的吧，蠱便真應了一句老話——解鈴還須係鈴人，許多蠱除了蠱母外，完全無解。

  之前在楚王府為了研究自己夜間掙紮的現象，她翻了不少醫術，其中就包括講解蠱的書籍。

  楚王書房裏的藏書，都不是普通藏書，都是有權威的絕本。

  更多的……陸雲瑤不敢再想，她緩緩閉上眼——就聽楚王的，兩人去找人解蠱吧。

  ……

  衛國變天了！

  如今整個衛國人都知曉了墨家的秘密——所有傳位者身上必帶印記，而如今的新皇便是先皇之子、身有印記之人。衛國上下對此十分激動和認同，他們都寄希望於新皇，期待新皇可以像其親生父親一樣把衛國治理得和平昌盛。

  接下來的兩天，陸雲瑤被送到了楚王府，除了陸雲佩相陪外，再不見任何人，哪怕是藺氏，楚王也是不允許其進入。

  陸雲瑤心脈盡毀，情緒不宜激動，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情緒起伏會令心脈破裂加速，其表現便是吐血。

  兩天兩夜，楚王不眠不休地在朝中幫曲舟意安排一切。

  雖然曲舟意被楚王當成未來儲君一般培養，但曲舟意性格卻出奇像其父親，對權勢沒太大渴求，所以行事溫和，令楚王十分恨鐵不成鋼。而曲舟意性格，楚王早就了解，之前想的是如果曲舟意登基，他可以在旁邊輔助若幹年，卻沒想過事情竟會這般。

  他沒有幾年，連幾天都不想給曲舟意。

  兩日，已經是他的極限。

  ……

  是夜。

  楚王府。

  楚王歸來，身後跟著一些人，行色匆匆，一路到了主院。

  院子裏的下人正要高聲通報，卻被楚王製止，生怕驚到陸雲瑤，就這麽悄悄地進了去。

  陸雲瑤正和陸雲佩在下棋，換句話說，是陸雲佩在教陸雲瑤下棋。

  陸雲佩耐心道，“妹妹，你剛剛中計了，你放這枚棋子的時候應該看看另一端，另一端的攻勢……”

  “等……等等，”陸雲瑤叫住她，“我這邊還沒研究明白呢，你讓我看另一邊？算了算了，我不打算學棋，這東西太虐，我還是和王爺比唱歌吧。”

  “好。”

  兩人一愣，因為這回答不是陸雲佩，而是從門口傳來。

  陸雲瑤看去，正好迎麵看見進入房門的楚王。

  陸雲瑤眉開眼笑，“王爺，您回來了？這兩天累壞了吧？”

  之前楚王專門和她請假，兩天兩夜不回來，再回來兩人就出發離京，雖然陸雲瑤屢次強調自己不著急，楚王卻急。

  陸雲佩急忙起身要問安。

  還沒等問安，楚王道，“你們看，誰來了？”

  說著，進入房門，身子一側，露出身後那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登基的新皇曲舟意。

  陸雲佩急忙調轉方向，不給楚王見禮，而是給曲舟意見禮。

  陸雲瑤慢悠悠起身，“哎呦皇侄子，身懷六甲的嬸子用你的下跪不？”

  “……”曲舟意恨得咬牙切齒，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誰是你皇侄子？你老實坐著吧。”之後又恢複平靜，讓陸雲佩免禮。

  陸雲瑤壓根就沒站起來，就這麽笑眯眯地看著兩人，卻見楚王和曲舟意、甚至身邊所有人都雙目滿是血絲，想來應是幾日幾夜未曾休息。

  陸雲瑤怎麽可能放過他？

  捉弄人這機會，真是用一次少一次，“哎呦，不是皇侄子你帶嬸子看醉夢草花田的時候了？嘖，男人真是翻臉不認人呢。”

  曲舟意雙腿一軟，險些沒原地跪下去，“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我？我告訴你，你氣死我沒好處，我死了，皇叔就得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