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福院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歡聲笑語。

  不說永安侯落難一事，即便是永安侯還平安時，臨福院也沒有這麽歡快，原因很簡單——陸侍郎納了小妾，藺氏鬱鬱寡歡，藺氏的兩個女兒陸雲佩和陸雲瑤也都不是歡快的性子，即便是兩人來陪母親，最多說幾句話抹幾個眼淚，也沒什麽共同話題。

  也不知是兩個女兒性子遺傳到文人父親的原因還是別的，兩名女兒嬌滴滴沒有半點藺氏的影子，姐妹倆喜歡寫詩唱歌做女工，藺氏一樣都不擅長，所以藺氏在陸府便更孤獨了。

  但今日，藺氏卻尤其開心，或者說自從二女兒被擄到楚王府後，性子卻愈發地像她了。

  淑玲猶豫再三，道，“陸姑娘，奴婢可以陪夫人喝酒，但奴婢酒量一般，若喝多了就不能和夫人切磋了。”

  藺氏不解，“切磋？”

  陸雲瑤一拍額頭，“哎呀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兒忘了？還好淑玲姑娘提醒，險些釀成大錯，”之後笑吟吟對藺氏解釋，“娘，剛剛我不是說了嗎，淑玲姑娘沒別的愛好隻喜歡練武切磋，她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我保護我，我也沒什麽好表達的，所以想麻煩娘陪她切磋一下，行嗎？”

  陸雲瑤這要求不算過分，因為在記憶裏藺氏也是喜歡練武切磋。

  話題又要回到回憶。

  陸雲瑤穿越後並非馬上得到本尊所有記憶，而是好像大病初愈一般，記憶是一點點恢複的。加之，記憶是客觀的但感情是主觀的，本尊哪怕看見父親受的苦和母親不妥的處理方法，但本尊不懂，於是就認為陸侍郎是個背信棄義納妾的白眼狼。

  陸雲瑤不會鄙夷本尊，第一個原因是本尊是封建時代的姑娘，從小受到狹隘的認知教育，很難有超越時代的先進觀念。如果真超越了，豈不是成了思想家？思想家哪那麽容易出現，現實世界還是芸芸眾生比較多。

  第二個原因是本尊確實年紀太小，十七歲的年紀，放在現代也就高三的樣子，陸雲瑤扣心自問，她十七歲傻嗬嗬的天天題海戰術，還不如人家本尊。

  但她是信息爆炸的現代人，年紀也長了本尊幾歲，所以通過分析一下記憶，便對陸侍郎和藺氏有了重新判定——

  藺氏當初在藺家未出嫁時，藺元帥和藺老夫人為其挑選了許多將才青年，然而藺氏卻都看不上，也許自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藺氏自己武功高強，卻不喜歡同樣練武的男子，反倒是喜歡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這種事情放在現代也很多，乖乖女喜歡小混混、小太妹喜歡男學霸，人在擇偶時往往更偏向於自己本身的缺失。

  如果藺氏在成熟個幾歲，二十五六搞不好就會推翻之前幼稚的想法，然而古代哪給女性成熟的機會？一般十六七就開始談婚論嫁，二十一二歲便要下最後通牒，二十五六歲那就是全家都愁的黃金剩鬥士。

  十七歲、自己還是個孩子的藺氏，便懷揣著幼稚的想法嫁給了陸侍郎。

  兩人想成親時也是互相吸引，但後來過了激情期後，兩人就發現實在沒共同語言。

  陸侍郎喜歡吟詩作對，藺氏不會；藺氏喜歡練武切磋，陸侍郎不行。

  當然，兩個人為了彼此也試過培養興趣愛好，然而愛好這個東西要麽存在於基因裏，要麽是兒時家庭熏陶，兩人快二十歲已算成年，很難扭轉愛好，最後以失敗告終。

  因為沒有共同語言，缺少一些溝通，兩人的矛盾便越來越大，包容性越來越小。

  婚前藺氏覺得陸侍郎唇紅齒白、風度翩翩、學富五車，但婚後隨著陸侍郎職位的升遷，應酬越來越多，身體越發發胖，美少年變成了小胖子，在仕途上沒什麽進展，明明攀上高位但腦子裏還是個酸腐文人，令藺氏越來越看不上。

  婚前陸侍郎認為藺氏性格爽朗、武藝超群、俠義心腸，但婚後既不積極參與貴婦們的聚會活動，又不精心打扮自己、打理府邸，隻天天等他下值回家和他吵架，問題是他隻能聽不能吵，十分鬱悶，慢慢也就不喜歡藺氏了。

  藺氏生了兩個女兒後，更變本加厲。

  陸侍郎有苦難言，最後冒著必死的決心納妾，不為別的，就為讓自己有個逃難所，可以多活兩年。

  從藺氏的角度來說，陸侍郎指望不上，便寄希望於一雙女兒，想好好培養。

  然而兩個女兒卻隨了其父的性格，不喜練武，最後藺氏便隻能認了，再不練武，變成了一個出身尊貴、脾氣不好的悍婦。

  飯桌上。

  藺氏怔住，“切……切磋？”

  陸雲瑤擠了擠眼，“娘為什麽那個表情？娘不會沒切磋過吧？”

  藺氏被氣笑了，“為娘沒切磋過？嗬嗬，為娘切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是啊，藺氏切磋都是在嫁給陸侍郎之前，本尊確實連個受精卵都不是，她也還在現代未穿越。

  陸雲瑤心如明鏡，但依舊表現得懵懂招人恨，“哦，那我懂了，娘不敢和淑玲切磋，是怕輸吧？確實有道理，娘這麽大年紀了，看起來武功也沒有淑玲好，肯定會輸的。”

  妥妥的激將法。

  練武者不怕別的，就怕這個！

  什麽叫能屈能伸？人家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就是為了能屈能伸？

  藺氏指著陸雲瑤的鼻子，“你要不是我女兒，我現在就揍你。”

  陸雲瑤扭身撲到暖秋懷裏，“哎呀不好，我娘打不過人家淑玲，就要對自己女兒發火。”

  藺氏一拍桌子，“誰說我打不過淑玲？一會就打……不，現在就打。”

  “……”淑玲。

  淑玲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麽可憐。

  從前在組織裏，每每想到自己無父無母都傷心不已，但和今日受到的委屈比起來，之前的都是矯情，王爺果然是王爺，這樣的陸姑娘都能忍得下。

  丫鬟們不敢再用膳了，都暗暗壓著桌子，生怕一會夫人一氣之下掀桌子。

  陸雲瑤伸了伸粉粉的舌頭，“好了好了，娘，我不逗你了，我們快點吃飯，一會吃完飯消消食，你和淑玲打一場給我看看。”

  “打！”藺氏一拍桌子，“今天非要好好的打。”

  “……”淑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