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炮襲
作者:柯山夢      更新:2020-05-27 02:38      字數:3387
  銀錠橋的西頭街市外的曠野,幾麵紅旗仍在原地。遠處的夕陽黃中帶紅,即將被西邊的層雲吞沒。

  官兵橋頭堡裏各種號音亂響,幾個路口不時有零散官兵竄出,對著這邊叫罵,還有藤牌掩護的弓手偶爾突前二三十步,胡亂拋射一通又退了回去。

  曠野上的各部馬兵十分緊張,很多人都把弓取在手上,以防官兵突然發難。

  旗幟下氣氛凝重,幾個猛虎橋頭的馬兵回報,說橋麵已經被官兵截斷了。掃地王已帶領他的本部老營趕往猛虎橋防禦。不久之後河對岸殺聲震天,有手下在河沿上看到對岸曠野上馬兵潰散,許多人跳入河中淹死,各部派了人沿著河道接人,隻有少量會水的遊了過來,兵仗馬匹盡數丟棄,

  甚至棉衣都脫了。周圍幾個頭目也是臉色陰沉,他們大敗的次數不少,以前被曹文詔、艾萬年這種邊軍猛將一追就是幾百裏,但老營大部分還是能逃脫的。去年在河南也兩次慘敗於盧象昇

  ,但每次精銳損失並不大,尤其是老營多半能逃脫,很快能再次發展壯大。過河的四五百馬兵裏麵,各家老營都有二三十人,不知能逃回多少。進入南直隸之後所遇到的官兵力量十分薄弱,他們沒有遭遇過大敗,定多是攻城不利,日子過的沒那麽好。這次尤其不能接受的,他們的精銳馬兵竟然是被一夥步兵圍殲

  這支神秘的官兵頗有種好戰的姿態,攻擊欲望很強,利用橋梁的特點以步兵攻擊騎兵,還取得了成功,這讓大家的士氣都很低落。他們都是打老了仗的,知道津渡橋梁一旦被斷,騎馬的落不了好,那些步兵隻要把橋麵一堵上,騎兵在狹窄的橋上遠不如步兵管用,所以隻讓掃地王去接應。各部在河沿

  上派人,多少救回幾個遊回來的,主力仍在銀錠橋,戒備那些過河的官兵。這裏有六七千的廝養步卒,馬兵都人心惶惶,更不要說他們,要是馬兵一走,那些官兵一個衝鋒就能讓這幾千人潰散,屆時一路敗退回去,江浦那邊營地必定亂成一團。

  各個老長家都明白廝養是些什麽貨色,隻要人心一亂,不用官兵打自己就能崩掉。

  此時的各部都進退不得,他們要接應河東的騎兵,又不敢直接進攻橋頭堡,還要防著這股官兵突然打出來,隻能這樣緊張的跟官兵對峙。

  “江北這地方河塘太多,還是少來的好。馬守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劉國能看著對麵明軍占據的橋頭堡,通往大道的街口上有幾排步兵,雖然有藤牌遮擋,但能明顯的看到後排的鐵甲,在夕陽餘暉下反射著金屬幽光。這是官兵中少見的鐵

  甲步兵,劉國能很清楚,麵對這種步兵,傻子才回去正麵交鋒。

  “原本便是等到過了秋才來,總有些田是幹的,咱們這些北人過來,原本就不便利。

  那邊的搖天動嘿嘿一笑,“不往這邊來又去何處,河南倒是便利,不夠了各家吃的。闖塌天該不是說,高闖王帶錯了路的意思?

  劉國能冷冷瞥他一眼,“咱老子派出的馬兵也有一百,裏麵有十多個老營的人,你一個五十馬兵不到的人,沒你多嘴的餘地。

  搖天動並不生氣,臉上橫肉抽了抽道,“我輩打起兵就是路上謀生,總有些地方是新去的,要是死點人就諸般埋怨,你闖塌天隻管自己找路,無人攔著。 馬守應見兩人幾句不對付,一般這種情況就要衝撞起來,連忙打岔道,“闖塌天不是埋怨誰,此處不利咱們往別處去,以前也是如此。但江北也不是不能來,以前在河南山

  西,那曹文詔追殺我等多少次,日後想法滅了這夥官兵,江北照樣來得。

  “未抓到一個活口,怎知是何處來的官兵。劉國能本也不想理會那搖天動,說罷盯著路口位置看了看,官兵仍是封著路,沒看到將官認旗,裏麵到底有多少人並不知道,到現在沒抓到一個官兵的活口,隻能按方才

  西營那個孩兒軍報的數,猜估是一個總兵。這總讓劉國能有種不安,如果是總兵的話,就不止一千多人,橋頭堡官兵的表現很不尋常,明顯是要拖住馬兵,但掃地王馬兵前往猛虎橋時,銀錠橋的官兵又並未有大動

  作來牽製,這讓他對官兵的意圖更加懷疑。他對一旁不作聲的張獻忠道,“眼下天色晚了,今日官兵也沒法再打,這些步卒留此無用,天黑之後反增不測,八長家你是合營領頭的,是否讓那些廝養回去,我等留下接

  應能過河的人。

  搖天動又出來接話道,“廝養回去了,那晚間此橋怎辦,由得他們過河破了我等營地。劉國能轉過臉去盯著搖天動,“這些官兵船運過來,下船打了一下午,晚上還能黑燈瞎火走十幾裏路來破我營地,感情你搖天動營中的伏路兵都是擺設,難怪在鳳翔被曹文

  詔打得剩三匹馬,那今日由咱老子派伏路兵,叫你長長見識。

  “老子入你……搖天動策馬就迎過來,劉國能沒動,但兩家各自的老營親隨紛紛按上刀把,馬守應連忙隔在中間。

  一直沒說話的張獻忠突然開口道,“劉長家說得在理,除了河沿上的,各家把廝養打發了,再尋些火把預備著。

  搖天動聽張獻忠說話,才狠狠瞪了劉國能一眼,策馬退開兩步。此地聚集的近萬名流寇中,有六七千的廝養,這些人中有強拉的也有自願跟隨的,不乏強壯之人,平日搶掠物資保障後勤是有用的,但在戰場上並無用處。一旦跟官兵正

  麵交鋒,還會起反作用。這部分廝養大多營地不遠,在那支官兵登岸後就被帶來銀錠橋,一直沒有飲水吃飯,已經精疲力盡,河東的戰況讓恐懼情緒逐漸發酵,在對峙的緊張中,士氣極其低落,

  留在此地不但無益,反而還有害。

  此時天色將黑,讓他們返回營地是合適的,還能預備一下夜間的防禦,將點火的範圍擴展遠一點。

  劉國能營地在江浦城南,隻帶了馬兵過來,在這裏沒有什麽廝養,其他頭目吩咐的功夫,他便繼續觀察橋頭街市的官兵。對峙的時間久了,雙方又沒有交戰,除了挑釁的少部分人,那些官兵開始坐地休息,但坐下也是整整齊齊,按排進行輪換,雙方間隔隻有百步左右,所以劉國能看得比較

  清晰,雖然能感覺官兵也很疲憊,但更多細節說明,這與他以前見過的官兵都不一樣。

  這種對峙讓劉國能有些不適應,尤其裏麵弄得各種號音亂響,又不斷有人在路口挑釁,總覺得這些官兵有什麽後手,卻又想不出來,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此時路口坐著休息的一排官兵起身,其他排卻沒有坐下,在原地整了一下隊,劉國能以為他們是輪換完了。

  突然那些號音安靜下來,劉國能心頭一緊,隻見那三排官兵突然往兩邊開門一般打開,露出了後麵兩個龐然大物,旁邊各有一個手持火把的官兵。

  劉國能色變暴嗬,“有炮,快……

  兩聲雷鳴般的巨響,將劉國能的下半句完全吞沒。黑洞洞的炮口噴出濃重的白煙,兩枚鐵彈穿出白煙,直撲幾個長家的認旗。

  他來不及做任何躲避,看著撲麵而來的鐵彈,甚至連思維都停止了。

  頭皮發麻之中,身邊仿佛刮過兩道暴風,接連幾聲悶響,周圍驚叫四起,馬匹四散而逃。他身下的坐騎猛烈的一抖,接著頭往下一埋,朝著左側發瘋一般的疾奔。

  劉國能此時才恢複思維能力,沒有想到官兵船運了火炮,還這麽快運到了橋頭。炮也見得不少了,但如此巨大的聲響從未遇到,速度也是前所未見。慢慢收緊馬韁,在馬匹脖頸上撫摸,坐騎的速度逐漸減緩,劉國能抽空轉頭一看,認旗原來的位置一片狼藉,馬匹和人體的斷肢殘骸擺了一地,一匹失去後腿的馬在血泊

  中慘烈嘶鳴,空中有半截紅色的旗幟在飄飛,不知是誰的認旗。

  官兵那些挑釁的目的就是拖住馬兵,目標就是認旗下的老長家,方才幾個頭目都不見人影,劉國能不知有沒有誰丟了性命。

  周圍一片大亂,馬匹都受到驚嚇,各家馬兵混在一起,一邊控馬一邊尋找各自的長家,也有的自己打馬跑遠。

  正在匯集準備回營的廝養麵露驚恐,自發的遠離認旗的位置,隊形正在逐漸混亂。

  劉國能看到幾個老營親隨,連忙拉轉馬頭往那邊趕去,他多年的轉戰生涯告訴他,必須盡快收攏馬兵,否則一旦混亂蔓延,就是一場大敗。剛往前幾步,又是兩聲巨響,在夕陽最後的光線中,劉國能看到了炮彈的軌跡,兩發鐵彈一前一後,以低平的彈道撲進認旗之後一群馬兵之中,沿著他們的線路一路飛起

  斷肢和肉塊,一個馬頭在人群上空旋轉,灑出一圈圈的血水。

  橋頭那邊響起鼓聲,成群的官兵衝出路口,朝著這邊推進。

  混亂以認旗的位置為中心,朝著周圍一波波擴大,精疲力盡的廝養炸窩一般崩塌,再沒有任何隊形,馬兵也失去組織,各自奪路而逃。劉國能坐騎不受控的轉向,朝著西邊跑去,他朝著自己的手下大聲嚎叫,讓他們往自己身邊匯集,但收效甚微,劉國能知道無可挽回,避開擁擠的大道,抽出腰刀一路砍

  殺,防止那些癲狂的廝養搶奪自己的馬匹。夕陽最後的光輝照耀下,近萬名流寇人喊馬嘶,在官道上互相爭搶著,朝江浦的方向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