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一針保胎針，沈辭終於覺得肚子舒服了一些，不再那麽疼了。

  醫生囑咐她先好好躺一會兒休息一下，等觀察過後確認沒事了，再去住院。

  沈辭安靜地等待著，可是等了半晌，墨塵淵也沒有回來。

  她便有些擔憂，起身走了出去，卻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見了周心虹。

  程然和墨希玲都不在她的身邊，她坐在輪椅上，輪椅的另一側緊靠著牆壁，她穿著睡衣，看起來沒有平時那樣強勢，反而顯得有幾分消瘦與疲憊。

  沈辭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的微笑道，“伯母，怎麽你一個人在這裏？要不要進去坐一會兒？”

  周心虹抬頭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收起你那虛偽的笑容，我不需要你關心。”

  沈辭撇了撇嘴，好心好意的關心她，結果最後還是了一鼻子灰，這婆媳問題果然是亙古以來最難解決的問題。

  既然人家不待見她，那她也沒有必要站在這裏礙眼了。

  沈辭轉身就要回去，周心虹卻又皺起了眉頭，“我讓你走了麽？”

  沈辭隻得停住腳步，應聲回頭，微笑不減，“您還需要我幫忙嗎？要不要我送您出去，讓司機過來接您？”

  然而周心虹卻滿臉不悅，“你是服務員嗎？還是你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態度？”

  沈辭不太明白她這是怎麽了，但也耐著性子解釋著，“是母親教導我的，人時時刻刻都保持禮貌教養，難道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真實，就像披著虛偽麵具的假人，越看越覺得惡心。”

  周心虹依舊在瞪著她，隻是沈辭隱隱覺得，周心虹的眼神並不是像在看自己的兒媳婦，倒像是在看一個仇人。

  沈子想了想，明白過來，或許是她跟母親太像了，所以周心虹看她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將她代入成了母親。

  這個時間門診早就關了，住院樓也熄燈了，隻有急診這裏依舊燈火通明。

  婦科診室是在走廊最內側的，按理來說應該很安靜，可沈辭還是能隱約聽到從另一邊傳來的陣陣哭喊聲。

  沈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垂下了眸子，呢喃著開口。

  “母親去世那一年我才三歲，什麽都不懂，我隻知道突然有一天，生活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沒有邊際的院子，陪伴我的人從爸爸媽媽，變成了外公外婆。”

  “那時候我很少想她，我甚至不知道什麽叫做死亡。我總以為早晚有一天她會來接我，可是我等了十年，接走我的人卻是我的父親。”

  “我到了新家，這裏除了父親，還有後媽和繼妹，然後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我在這個家，變成了一個外人……”

  沈辭平靜地講述著這些，就像是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周心虹靜靜地凝視著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麽，可最終也沒有開口。

  沈辭垂著眸子笑了笑，笑容帶著自嘲的意味。

  “或許人就是這樣，懷念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變得越來越深刻，可記憶卻隻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模糊，我偶爾也會想起母親，但想到的卻隻是模糊一片。”

  “我的外公現在也生病了，他可能會慢慢的忘記我，忘記我們所有人，等到他離去，我身邊的親人，大概，就隻剩下塵淵了吧。”

  “我以前一直很恐慌，可是現在我不再那麽恐慌，不再那麽緊張，不再那麽害怕。因為我知道我們的生命有了延續，以後我也不再隻有塵淵一個親人了，我還有我的孩子……”

  沈辭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周心虹，“我不知道您是怎樣想的，但是對於我而言，我不會讓任何人拆散我們，拆散我們這個家，我希望您能成全，但如果您不能……”

  沈辭頓了頓，周心虹輕笑了一聲，“你想怎麽樣？”

  “我不知道。”

  沈辭的語氣平靜而誠懇，“但，我也決不會讓步！”

  周心虹直直的看著沈辭，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過了許久，她才閉上眼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你和文婷真的很像，不隻是五官眉眼，就連性格都那麽相似。”

  沈辭沒有回答，靜靜的聽著她說話。

  “當年……”周心虹拉長了聲音，“老爺子不同意文婷和二哥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還因此害死了顧家的大小姐，也就是顧廷謙的妹妹顧星瑤。”

  周心虹頓了頓，“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不會出車禍，在床上躺那麽久，一醒來就感覺我好像與整個世界都脫節了一樣……”

  周心虹的眼睛開始失神。

  “我什麽都掌控不了，甚至是我的兒子也不聽我的話……”

  “你馬上就可以將他還有整個墨家都據為己有了，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嗎？你是來替文婷報仇的，對麽？”

  沈辭沉默不語。

  周心虹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疲倦，這一生都在不斷的算計與爭取，可到頭來又落下了什麽呢？

  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我……我累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辭原本想送送她，可她卻抬手，示意沈辭不要跟來。

  她的背影看起來更加滄桑了，沈辭心頭有些不是滋味，轉頭回了病房。

  墨塵淵來的時候，沈辭已經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了，醫生說保胎針的效果很好，她可以去住院了。

  墨塵淵找了一輛輪椅，一把將沈辭抱到了輪椅上，推去了住院樓。

  難得耳根子清淨了，沈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了，隻是明天起來還要處理林德君的事。

  到底是沒有閑下來的日子。

  終於到了病房，墨塵淵將她橫抱而起放在床上。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男人忽然開口，沈辭愣了一下，眼眸中有些許心虛，“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墨塵淵佯裝怒意地瞪了她一眼，“醫生告訴過你要小心保護自己的身子，你怎麽還能用這種辦法來對付他們？”

  被看穿了的沈辭不禁有些尷尬，“我還以為能騙過你，沒想到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剛才確實是沒有被程然傷到，隻不過是故意裝裝樣子，讓她們消停幾天，別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不過，效果好像比她想象的還好，周心虹對她的偏見似乎沒有那麽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