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沈辭吐出一口腥鹹的海水，艱難浮出海麵，抓住了身邊的救生筏。

  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閃電赫赫，雷聲轟鳴。

  遠處掀起的海浪，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衝來。

  “你還傻愣著看什麽？上船！”

  耳旁忽然傳來男人的喊聲，她皺了皺眉，沒想到剛才墜入海中那麽大的衝力，竟然都沒能將手銬弄斷。

  四周忽然傳來了一股極難聞的氣味，沈辭下意識回頭看，隻見郵輪附近的海麵浮起了濃黑如墨的液體。

  沈辭眸子一滯，腦海中轟地閃過四個字：燃油泄露！

  她再回頭看去，郵輪上已經著起了火，船體觸礁的地方還破了個大洞，海水倒灌，郵輪正以驚人的速度下沉！

  “昨天，我就已經收到了消息，海上會有風暴海嘯，所以Ash派了直升飛機來接我們，郵輪則繼續按照原定航線進行航行，前往M國。”

  顧卓然上了救生筏，又將沈辭拉了上去，拿起了船槳。

  “Ash根本不在乎這船上的其他人，他們都是犧牲品，負責吸引警方注意力，為了萬無一失，他還在郵輪上放了炸彈！”

  “什麽！？”

  沈辭猛地回頭看去，那郵輪上火勢凶猛，暴雨竟然都無法將其熄滅。

  剛才她跌下去的位置，已經看不到墨塵淵的影子。

  警船或許也感受到了危險，正在不斷後撤。

  茫茫大海上，不斷有救生筏落下，但很快，船就翻了。

  波濤洶湧的海上，就隻剩下了這一艘救生筏。

  海嘯掀起的浪潮越來越近，沈辭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手腕被機械地帶動，劃動著船槳。

  “越靠近陸地，海嘯的高度會越高，所以我們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朝海浪衝過去，躲過第一波衝擊，興許還能保住一命。”

  顧卓然說完，看著沈辭複雜的麵色，冷冷勾起唇角，眸帶幾分輕蔑。

  “別誤會，我們現在是連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況且我要是真被海浪衝到什麽荒島上，我靠你的肉應該就能多活兩天！”

  沈辭不由得一陣惡寒，卻又無暇顧及他。

  她想努力搜尋墨塵淵的身影，可此時的大海就像憤怒的怪獸，警船也根本沒辦法追來。

  掀起的海浪遮天蔽日，這場景無比震撼，沈辭竟一時間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形容，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壓迫感襲來……

  救生筏努力地向前衝去，身後不斷傳來郵輪的爆炸聲，海麵上甚至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沈辭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終於，救生筏順著坡度，衝到了海浪之上。

  白色的浪花衝得她睜不開眼，巨大的衝擊力，讓她幾乎從救生筏上被甩脫出去。

  她死死地抓住救生筏的邊緣，劈頭蓋臉的大雨讓她根本睜不開眼。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覺那轟鳴聲漸漸平息了下去。

  睜開眼，麵前仍是一片漆黑神秘的海。

  血腥味升起，沈辭下意識低頭，就看見顧卓然癱軟在救生筏上，戴著手銬的手腕，一片血肉模糊，鮮血不住地往外流……

  “顧卓然？”

  沈辭一下子愣了，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口。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警船被海浪衝散，郵輪也正在逐步沉入海中……

  忽然，顧卓然拉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那飽經風霜的手銬，終於斷開了。

  “有樣東西，要還給你。”

  他的手腕上血流的好像止不住一樣，沈辭下意識想用銀針幫他封穴，卻突然想起來，銀針早就被收走了。

  似乎是看出來了她在想什麽，顧卓然勾唇輕笑，“沒用的，我患了重病，隻要流血就止不住，大部分病例最後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現在看來，我或許也不例外。”

  他艱難地將手伸進口袋，拿出了什麽東西，然後衝著沈辭，伸出了拳頭。

  鬆開，一枚小小的戒指，躺在她的手心，戒指內圈，還是她和墨塵淵的名字縮寫。

  這是他們的婚戒，她還以為掉在了江裏，沒想到竟然會在他手上！

  暴風雨沒停，越發地肆虐。

  又一波海浪，正在漸漸凝聚。

  沈辭將那枚戒指攥在手心，望向顧卓然的眸光，無比複雜。

  “你是在贖罪麽？”

  “不。”

  顧卓然否定的幹脆利落，唇角的笑容越發諷刺。

  “我隻是知道，我報仇無望了，但我又不甘心，所以我要你時時刻刻記得，你的這條命，是你的仇人救的，我要你以後每每想起這件事，都如一百根針紮在身上，良心難安！”

  沈辭沉默了片刻，將那枚戒指緊緊攥住，“做汙點證人，指認沈永力，我會讓曾警官想辦法，幫你減刑。”

  “你搜集了那麽多人證物證，他的罪行，也不差我這一點了。”

  顧卓然坐起身，“你知道，為什麽所有的救生筏都翻了嗎？”

  看著沈辭如炬的目光，他垂眸自嘲地一笑，“因為這救生筏，隻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可郵輪上的人數卻比這救生筏的數量多太多，他們都想活下去，最後就是誰也活不下去。”

  “你要幹什麽？”

  沈辭猛地按住他的手腕，卻被他狠狠拂開。

  他翻身下了船，咽下口中的腥甜，用力將救生筏，推往岸邊。

  血液染紅了深海，在他的周身彌漫。

  他的臉色無比蒼白，僅憑著一口氣死撐。

  他想起醫生之前的囑咐，他患的是血癌，造血功能異常，且最怕傷口感染。

  很快，一艘快艇就趕了過來，墨塵淵一伸手，將沈辭接了過去。

  可他卻沒立刻離開，深邃的雙眸俯視著水中的男人，遲疑了許久，還是朝他伸出了手。

  顧卓然卻沒有接，手上的傷口血流不斷，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他知道，他堅持不到回去了。

  第二次海嘯的浪潮不斷逼近，他盯著沈辭的雙眼，忽然想到了那天在懸崖邊。

  她寧願自己墜崖，冒著生命危險，也要護墨塵淵周全。

  這恐怕是他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愛了。

  不過，他還有辦法，在她的心裏，永遠留下一塊位置，永遠也無法忘卻。

  這大概是他能做到的，對她最狠的報複。

  顧卓然放鬆了身體，他聽見有海浪聲，有風暴聲，還有女人的喊聲，透過海水傳來。

  他還看到那天，自己將戒指團在紙團裏扔了出去，然後又灰溜溜撿回來的樣子。

  還有大火中，女人拚命跑向男人的身影。

  最後則是，那年秋天，他在樹下，撞見了那個笑容滿麵的女孩。

  那一瞬間，所有的記憶，仿佛都重疊在了一起。

  沒有仇恨，沒有陰謀。

  隻有一對新人，身著西裝和婚紗，手挽著手，幸福地笑著，走進教堂。

  他也終於滿意地閉上了雙眼，向海底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