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外。

  肆虐的黑雲如同洪水一樣，往南北兩側的城牆蔓延。

  城門內。

  剛才還在忙著搬運東西的看城門的老孫，被城頭上突然爆出漫天血火嚇得大腦空白，六神無主。

  他張著嘴巴，呆呆地看著城頭上的滔天火光。

  直到一個黑影從城頭上飛出，砸落在他不遠的地麵上，他才回過神來。

  老孫的一個機靈，連忙往砸落的黑影那裏看過去。

  隻見一個熟悉的，身穿明亮盔甲的身影，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是隊長？”

  老孫愣了愣，連忙往那邊跑過去。

  剛跑出兩步，他就清晰地看清了。

  那盔甲。

  那身形。

  那樣貌。

  果然是他們這隊城衛隊的隊長。

  “老李！”

  看著躺在地上，那個嘴裏往外湧血的身影，老孫驚叫一聲，三兩步就衝過去跪倒在那人旁邊。

  老孫張著嘴，唇齒哆哆嗦嗦的，伸手往壯漢胸前深深凹陷的盔甲摸過去。

  隻是他的手還沒碰到，就如同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他又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在老李那瞪大的雙眼前麵晃了晃。

  隻是，那瞪大的，黯淡的眼睛，並沒有給出一丁點反應。

  老孫的手，在老李的眼前晃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最後，終於無可奈何的把手按在老李的眼皮子上。

  “老……老李，你……咋就這麽沒了？”

  老孫哽咽著嚎叫了一句，然後就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他把挎在腰側的長刀往背後一甩，背在背上，衝著附近的士兵大喊：

  “來人！

  快找東西把城門堵起來！

  給我堵死它！

  快！”

  說完，就往城門旁邊，存放物資的倉庫跑過去。

  那裏，有大量的滾木礌石。

  城南區的一家客棧裏。

  客棧的小二，剛剛將大堂裏的桌子都擦了個幹淨。

  他正坐在一條長凳上，背靠著一張很大的木桌子上休息。

  今天上午，他幹了很多的活，現在很累。

  之前他的一些時候，他漿洗好了一堆床單和桌布，將它們掛了起來，等待晾幹。

  那是前幾天的一夥客人用過的。

  兩天前，那一夥客人退房離開。

  他們客房裏的各種床單、桌布、毛巾之類的物品，不管看起來有多幹淨，小二都要及時的換新，並把舊的清洗一番。

  這是客棧的掌櫃的要求，店小二並不敢違背。

  也不敢在清洗的時候，偷懶糊弄。

  一旦他偷懶糊弄被掌櫃發現，掌櫃就會扣去他許多的工錢。

  那些扣去的工錢，等於讓他白幹五天。

  在縣城裏生活本就不易，掌櫃給的工錢隻是剛剛夠他生活。

  若不是偶爾還能吃到一些客人剩下的殘羹剩飯，他恐怕根本攢不下銀錢。

  沒有積蓄，在這縣城裏討生活，是很難的。

  在客棧做活的他，經常能聽到一些沒有積蓄的窮漢的消息。

  那些人生了些病痛，根本不敢去找郎中醫治，隻能硬拖著。

  等到小病拖成大病，才會借上一份利息極高的印子錢，去找郎中醫治。

  治不好自然一了百了。

  治好了，就要打工還債數年。

  如此窘迫的生活，讓他每天都謹小慎微，不敢出錯，生怕掌櫃抓到一點由頭就扣錢。

  小二靠著大桌子休息著，眼睛卻盯著客棧外麵，如果有客人，他就會第一時間發現，也好及時迎上去招待。

  若是怠慢了，就又會被掌櫃找借口扣錢。

  小二看著外麵，眼皮有些沉重。

  他意識到，這是他這些天太累了，想要睡覺。

  可他偏偏不敢睡，隻好硬撐著。

  就在他的上下兩個眼皮打架的時候，客棧外麵突然吵鬧了起來。

  小二跑出門外查看，正好聽到街道上的人的話語，正好看到那一片壓倒在城牆上的漆黑如墨的烏雲。

  小二心裏一驚，連忙跑回客棧裏找掌櫃報告。

  “掌櫃的！不好啦！”

  小二大喊著，往樓上躥，正好撞見要下樓的掌櫃。

  大腹便便的客棧掌櫃，手裏提了一個包袱，一邊下樓，一邊說：

  “我知道不好啦！咱們去內城。”

  小二聽了，立馬轉身，要往自己住的小房去。

  在那裏，有他好不容易存下的四十一個銀錢和七十六個銅錢。

  “你幹嘛呢！”掌櫃的一把把小二抓住，“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你那點東西！先把命保住吧！”

  說著，就拽著小二往外麵跑去。

  內城。

  小吃一條街。

  那個賣肉夾饃的白淨漢子，此時正推著自己的攤子，急匆匆往內城的西城門趕去。

  他家，正在外城的西城區，那個離黑色烏雲最近的城區。

  來到內城的城門口，無數的人正在從外麵往裏擠。

  城門的旁邊，還有不少官兵在維持秩序。

  他想逆著人潮，衝出城門，衝回家裏。

  但是，他被阻止了。

  城門口維持秩序的官兵，把他這種想要出城的人統統攔住。

  白淨漢子也被官兵們抓住，強行往一旁推出去，給城門口的留出足夠的空檔。

  白淨漢子不敢用力掙紮，隻能撕心裂肺地對攔住他的官兵哭訴道：

  “官老爺！我要出城！我要出城！

  我娘子還在外麵！她還懷著孩子！

  官老爺，您行行好，讓我過去吧！”

  白淨漢子拿出裝錢的小木盒，想要賄賂官兵。

  可是，被官兵一把推開了。

  急得團團轉的他，看到那三丈高的城牆，索性推著攤子往不遠處的城牆跑去。

  把小推車往城牆根下一丟，他三兩步跑上登城牆的石頭階梯。

  城牆上此時並沒有多少士兵，大多數人手，就在剛才，都被巡城隊長帶著，趕去到城門口處，幫忙疏散人群去了。

  上城牆的樓梯口處，一個年輕的小兵看到一個白淨漢子在往上衝，大喝一聲，正想過去製止：

  “你是幹什麽的！城防重地，不要靠近！”

  可他沒料到，那個白淨漢子對他的嗬斥完全不管。

  在離樓梯口還有四五個台階的時候，他側身一跳，伸手抓住了城頭城垛口的邊沿。

  一用力，一翻身。

  就翻進城頭裏了。

  小兵想要過去拽住白淨漢子，可又沒想成，那個漢子，竟然幾步就跑到城牆的另一邊，翻過城垛口跳了下去。

  小兵趕過去從城垛口處看出去，隻看到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鑽進了一個巷子，不見了蹤影。

  這一日，城裏，眾生百態。

  這一日，城外，黑雲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