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臘及甚至覺得就算是府長署都沒這麽氣派。

  雕梁畫棟，碧瓦朱簷。

  塔頂，繪著一隻巨大的異鳥。

  鵸鵌。

  鵸鵌，崎途，此路會是崎嶇之途嗎？

  林臘及的麵子不可謂不大，雖然已經跟羅華說過，不要太招搖。因此府長署、禁衛軍的熟人都沒來，但是許宏達卻是親自過來了，送了林臘及一程。

  “大人，老弟走了……”

  塔尖一道亮光閃過，羅華悵然若失。林臘及這一走，他隻覺得心頭一陣空蕩蕩的。

  “走了！走了好啊！金鱗豈是池中物！這是化龍去了！”

  許宏達罕見地換下了身上的白袍，穿上了一聲尋常的綢緞衣裳，手裏拿著一根龍頭拐杖。看上去就像是個尋常的富家翁。

  羅華歎了一口氣。

  “你這扛的是個什麽玩意兒？”許宏達看著羅華肩上的那個大箱子，挑了挑眉。

  “這個，不知道啊！林老弟給我的，讓我等他走了之後再打開。”

  羅華另一隻手撓了撓頭，把箱子放到了地上。

  “這不走了嗎？看看，給你留了些什麽好東西！”

  許宏達拿著拐杖，輕輕在地上頓了頓。

  羅華點點頭，一手撥開箱子上的搭扣。

  吱。

  隨著箱子打開，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散了開來。

  許宏達聳了聳鼻子，眼睛一亮。

  修煉者因為開了口竅鼻竅的緣故，尋常的吃食根本入不了眼。再者，修煉者隨著修為的提高，對食物的需求越來越小。既然不是為了飽肚而吃，那吃飯基本上就是為了滿足嘴。隻要是騰雲境以上的強者，一個個都是十足的老饕。

  箱子裏，是一個個擺放整齊的木製食盒。最上頭，擺著一張疊放整齊的紙條。

  羅華呼了一口氣，聞到這股熟悉的味道，他大概就知道裏頭箱子裏頭裝的是些什麽了。

  老弟在廚房裏頭忙活，就是為了準備這些？

  羅華伸出手，手卻不自主地哆嗦著，慢慢拿起了那張紙條。

  薄薄一張紙，重逾千斤。

  一打開，羅華就看見了林臘及那獨有的字體，靈動飄逸、筆跡瘦勁。

  正麵，沒有太多的字，隻寫著一首短詩。

  “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湘累秋菊之英。”

  “贈君以黟川點漆之墨，送君以陽關墮淚之聲。”

  “酒澆胸次之磊塊，菊製短世之頹齡。”

  “墨以傳萬世文章之印，歌以寫一家兄弟之情。”

  “江山千裏俱頭白，骨肉一載終眼青。”

  ……

  “媽的，這小子知道我沒讀過什麽書，還寫這什麽酸文，分明就是要我丟人！”

  羅華眼眶熱熱的，笑罵了一聲。

  雖然看不明白什麽意思，但是兄弟骨肉這四個字還是認識的。

  罵著，羅華將信翻了過去。

  背麵就顯得擁擠了許多，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第一句就讓羅華瞪大了眼。

  “老哥，看不懂吧！懵了吧！氣不氣？”

  ……

  “我氣你大爺！￥……%#￥%”羅華張嘴就是一通國罵。

  “怎麽了？”許宏達見著羅華這樣子，有點好奇，歪過頭也湊了上去。

  一開始他還沒打算看，畢竟這是他們兄弟倆之間的信件，偷摸看怪沒品的。但是看羅華這模樣，許宏達實在是好奇。

  怎麽看個信都能氣成這樣？

  先是在背麵看了看。

  許宏達眉頭一挑。

  好詩啊！

  沒看出來這小子字不錯，文采還這麽好！

  媽的，虧了！當初老子應該讓他寫兩首詩掛房裏的。

  許宏達眼裏閃過了一絲懊惱，他一直覺得房裏的牆上空蕩蕩的。買字畫，尋常的他又看不上。好點點的，又太貴了。

  羅華輕飄飄地瞟了羅華一眼，也沒有說什麽。許宏達更加心安理得的看了下去。

  轉過頭，剛看第一句，許宏達就噗嗤一聲笑出聲了來。

  難怪氣成這樣，那小子可真夠損的！

  “很好笑嗎？”

  羅華麵無表情地瞄了許宏達一眼，總覺得這笑聲是在嘲諷自己。

  “不好笑不好笑！”

  許宏達慌忙擺手道。

  但麵上仍帶著一縷揮之不去的笑意。

  兩人頭貼著頭，接著看了下去。

  “老哥，平日裏還是得多看書，少罵娘。多看點書總歸是好的……”

  “早上記得吃飯，就算不餓，多少也吃兩口。要不然對胃不好，我這炸了十來斤油條，現在天涼，放不壞，應該夠吃一段時間了……”

  “你當初說這醬牛肉好吃，我也醬了二十斤。做法我放盒子裏了，記得給嫂子燒過去，我可記得，當初說好要交給嫂子的。嫂子不說，我可擔心她怨我……”

  “少喝點酒，喝多了傷身。醒酒湯我配了幾副，用水一煮就行……”

  後頭絮絮叨叨一大串，沒有什麽大事，全是些生活上的瑣碎小事。

  但就是這小事，一點點一分分在戳著羅華的心。

  廣平府城北，傳送陣邊。

  一個五大三粗的壯碩漢子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

  林臘及閉著眼坐著，雙手死死把住座椅邊上的扶手。兩根手腕粗的繩子將林臘及結結實實捆在座椅上。

  臉色蒼白的難看，額上已經滲出了汗，喉頭不停地蠕動著。

  他本以為這傳送陣不說格外舒坦，但至少不會讓人感到難受。痛快地交上令牌，說了目的地……

  傳送陣剛一發動，他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整個世界就像是變成了一個球，他就是球裏頭隨著翻滾的小倉鼠。

  天旋地轉。

  這座椅也沒有什麽坐墊之類的東西，硬邦邦的。硌的屁股和腰一陣陣生疼。

  這倒也還好了。閉上眼，不看這不停翻轉的景象，就能舒服些。

  主要是，這座椅還顛簸地厲害。

  坐在這上頭，一瞬間林臘及似乎感覺到自己回到了地球，坐著拖拉機，行駛在鄉間的石子路上。

  要不是這兩根粗繩綁的結實，林臘及毫不懷疑，自己會被直接甩飛出去。

  噦……

  身邊，一聲嘔吐聲傳了過來，空氣中一股腐爛的酸臭味瞬間彌漫開來。

  林臘及的喉頭蠕動地更加厲害了。

  這一聲，就像是點燃了導火索。

  林臘及周圍的座椅，瞬間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林臘及的臉也越來越白。

  他感覺自己也快忍不住了。

  “叮！”

  傳送陣中傳來了一聲輕響。

  林臘及仿佛是聽到了仙樂般，差點激動地哭出聲來。

  總算是到了！

  中州，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