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所謂的詐降
作者:姬浩真      更新:2022-03-08 16:08      字數:2323
  翌日,一封降書被送到黑水人麵前。

  屠夫人在當中寫道,鮫人一族本屬於北帝勢力,跟亂世人同根同源。若非受到齊人脅迫,本該早來投誠。此時她見時機成熟,願意舉族來投,若黑水諸聖不信,她願立法家契劵為證。

  毫無疑問,此事在黑水朝堂中引來激烈爭論。

  有人說屠夫人與徐公矛盾天下皆知,眼下世界主田博聞為了一己之力過渡趨勢鮫狄,後者早就不滿,來投理所當然。

  也有人指出田博聞的一位夫人,所謂“北方神劍聖後”乃是屠夫人的獨女。有這層關係在,她又怎麽可能真心投效我朝?故而此事多半是詐降之計。

  但也有人進一步指出屠夫人母女當初也不怎麽和睦,而且既然對方願意接受法家契劵,說明還是有相當誠意的。眼下大敵當前,不該拒絕這一支不容小覷的水中力量!

  群臣一時爭執不下,居於上首的其子析幹脆轉過頭看向高乂,道:“館主有何高見?”

  “哪裏有什麽高見?”高乂謙遜笑道,“如今太尉不在,守城之責落在你我頭上,不過是宜靜不宜動,以免多做多錯,給敵人可乘之機罷了。”

  “況且左相心中,不是已經有了主意了嗎?”

  “嗬嗬, 不錯。”其子析微微點頭, “不管鮫狄真降還是假投,總歸要先下河進入船壘。”

  “待入壘以後,我們再將其放逐於河心之中,讓其兩頭不靠岸, 也不主動去殺滅他們, 隻讓彼輩在河中安心等候太尉軍令。”

  “如此一來,誰都不能說我們失信於人, 不會違背契劵,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等於事實上廢掉了對方水中最強的一軍!”

  “哈哈, 正當如此!”高乂撫掌讚道, “我等主要任務在於防守而非進取,何必去冒敵人詐降的風險?便讓對麵自作聰明一番,最終卻是賠了屠夫人又損兵折將!”

  ……

  得到黑水聖人的回複後,屠夫人連夜點齊帶來此地的王庭精銳, 入水渡河。

  渡河的船是一艘偷偷潛行至此的鰂船。

  雖則水淺難行, 但畢竟不用作戰, 故而在黑水人主動配合之下, 作為浮渡之物, 倒也無妨。

  鰂船本身體積遠勝普通舟船, 觸手舒展開來, 幾乎抵得過四分之一船壘的規模。

  權當是送給黑水人的見麵禮了。

  畢竟在【壘】道壓製之下, 鰂船要浮上水麵, 需要黑水人先自毀一船,而後讓前者成為船壘的一部分。

  偷渡前半程無比順利, 但正當鮫狄全員登船之際,岸上便來了追兵。

  帶兵之將不是旁人, 自是徐公。

  雙方一上來就拿舊怨說事,進而互相指責, 破口大罵。

  因為舊怨是真怨,所以雖為表演, 卻顯得情真意切。

  可也正因為河對岸大半也猜到這是表演, 故而冷眼旁觀,讓兩人這番聲情並茂的互動多少有些冷場。

  但不管如何,兩人最終還是按照預定劇本走完流程,屠夫人星夜投敵, 徐公追之不及。

  最終雙方在隔空對罵中漸行漸遠,終於互不可聞。

  而在衛河·南岸的將台上, 田恕高居其上, 負手麵向大河方向,雙眼緊閉。

  燭陰真符,睜眼為明,閉眼為夜。

  為了此夜計劃行動更加順利,他需要這夜比往常更為漫長。

  但如此一來,他便無法實時看清江上情景。

  不僅僅是肉眼不可見,就連氣感也是如此。

  燭陰真符營造夜色的功能, 本質上就是利用天地間的晦氣。

  此氣是六氣中最神秘隱晦的一氣, 能夠極大屏蔽各種感知能力。

  包括日者,也包括遊者。

  所謂瞞過敵人, 也瞞過自己。

  在真正分出勝負之前,就連田恕這個始作俑者,都無法得知過程如何。

  如此開盲盒一般的冒險, 極為考驗心性定力。

  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但田恕摸著腰間的錦囊,忐忑的心情便神奇地平複下來。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隻為等一縷東風而已。”

  ……

  對岸的其子析同樣看不清河中情形。

  但正因如此,他反而終於可以確定鮫狄果然是詐降。

  否則這完美遮蔽一切的夜色,又是誰給他們披下的呢?

  因為對此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其子析並不驚訝,反而越發嘲弄對岸主帥自作聰明。

  不管對方打得什麽主意,從鰂船下水的一刻開始,主動權便掌握在黑水人手裏。

  “以不變應萬變,就讓鮫狄在水中好好待著吧。”其子析對身邊之人下令道。

  ……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河中船壘上漸漸傳來喧嘩之聲。

  大概鮫狄們終於察覺自己上當受騙,不滿的嚷嚷起來。

  隨後陸陸續續傳來的砸船之聲更是進一步證明了這點。

  早有準備的其子析不慌不忙, 命令手下人定時往河中投放小船,以確保船壘總數始終不變,不給鮫狄任何靠近岸邊的機會。

  畢竟不管用何種意義上的“船”來渡河, 必須要先成為船壘的一部分。

  隻要黑水這邊牢牢把握住船隻的總數, 鮫狄便無“船”可渡,隻能一直困在河中央的船壘大陣內,無法再參與接下來的戰鬥。

  ……

  如此鬧騰了半夜,河中動靜越來越大,就連高乂也被驚動出來。

  “鮫狄毀了多少艘船了?”

  “目前為止,未曾毀掉一艘。”其子析微微蹙眉道,“我懷疑他們在毀自家的鰂船。”

  “不想鰂船資敵麽,這倒也說得過去,但這動靜未免太大了些,時間也太長了吧?”高乂若有所思道。

  “我也是這般想的。”其子析道,“然則既然一船未毀,這便說明船壘始終還在我們掌控之中,如此一來,對麵還能玩出什麽花樣?”

  “這倒也是。”高乂聞言點頭,“說不定他們自知失算,轉而打起疲敵的注意,好讓我們這夜無法安歇?”

  “這便是他們黔驢技窮了。”其子析不屑冷笑道,“駐守俱陽城的皆是軍中精銳,別說他們這點動靜,便是天打五雷轟,依然該吃吃,該睡睡!”

  ……

  高乂既來,其子析幹脆讓下人在城頭上擺上一座酒席。

  如此臨河對飲,談笑間坐看敵人自行潰敗,將來傳出去,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指不定那天靈感一現,又是一條新的聖人之道。

  因為大概猜到這幕格外深沉的夜色是遊者手段——畢竟對岸主帥根本就是一位遊者聖人——故而天色亮得比往常更晚,兩人也不覺驚訝。

  唯獨等到天色終於徹底放亮之際,兩人遙遙望河一眼,被一抹格外耀眼的光芒閃到眼睛,終於再難淡定。

  原來此時衛河北岸,也即黑水人的一側,不知何時,竟多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銀白色光繭。

  山人大能的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