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日暮鄉關何處(三)
作者:飛翔的浪漫      更新:2020-03-01 12:04      字數:3786
  其實自從李昶到了洛陽,被封為虢王後,大唐已經有許多官宦人家想和李昶接親的,幾乎絡繹不絕,但李昶全都婉言謝絕了。

  這會劉皇後忽出此言,而父皇也含笑不語,李昶的心裏更加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自己在洛陽步履維艱,實為不易,光隻是劉皇後一個,就需要竭盡全力的去應付,如果身邊再來一個劉皇後給物色的女人,那自己今後,還能安穩無恙嗎?

  劉皇後給自己找的女人,和自己能同心同德嗎?

  也許會,但能冒那個險嗎?

  恐怕,說這個女人是劉皇後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奸細,也不為過分。

  可是眼下自己要怎麽辦呢?

  李昶一著急,臉色就會刷白,繼而變紅,甚至還會鼻頭冒汗。這一點李存勖從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的兒子時,就了解了。

  李昶自幼在鄉村,雖然也知書達理,但為人耿直,他並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李存勖身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當皇帝時間長了,他越來越覺得圍在自己四周的人,全都是人精。

  所謂察言觀色者眾矣,巧言令色者,多矣,因此李存勖每次看到李昶,總有一種淳樸而單純的感覺。

  李昶給李存勖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簡單。

  簡單其實沒什麽不好,複雜才麻煩。作為一國之君,李存勖不怕麻煩,但現在最煩的就是複雜。他越來越厭惡一些人總將簡單的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非要曲裏拐彎的繞一大圈,甚至越扯越遠,而後才委婉的說他要幹嘛幹嘛。

  皇帝一天很清閑嗎?

  可是卻沒辦法。有些事,皇帝也無能為力。

  作為一國之君,人,總是要用的。討厭歸討厭,不喜歡歸不喜歡,可總不能像戰場廝殺一樣,將那些人滿嘴之乎者也絮絮叨叨的話重新給塞進他們自己嘴裏。

  李昶這時忽然對著李存勖跪下了,嘴裏囁囁的說:“父皇,昶兒,昶兒……”

  劉皇後笑笑的一拍手說:“陛下,你看,昶兒都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兒子有話說!”李昶的聲音猛地大了起來,劉皇後一愣,到退一步,說:“說呀。”

  李昶的臉又紅了。曹太後嘴裏“嘖”了一聲:“看把他急的,孫兒慢慢說。”

  “孫兒,孩兒,其實,我……”李存勖劉皇後和曹太後石敬瑭這些人都看著李昶,李昶忽然又對著李存勖磕頭,李存勖歎氣說:“太後不是都說了,要你慢慢說。你說,朕和太後,聽著呢。”

  “……父皇,太後,可知……漢朝宣帝的事情?”

  李昶說出這話,劉皇後有些懵懂,她哪知道漢朝宣帝是哪個,宣帝身上又都發生過什麽事,問:“宣帝,哪個宣帝?他怎麽了?”

  曹太後卻已經猜到了大半,她瞧了劉皇後一眼,點頭說:“你起來說。”

  李存勖起身,但依舊的低著頭,畢竟,這件事也是自己一廂情願,還不知道那個人怎麽想的。

  可是,這會不說,今後,說了也就沒有必要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李昶深深吸了幾口氣,又長歎一口氣:“西漢宣帝,本名劉病己,因漢武帝巫蠱事件,小時候被下入大獄,後被尊為宣帝,名劉詢。”

  “宣帝繼位之後,有人要將當時大臣霍光的女兒許配給宣帝,隻是,宣帝在之前,已經和一個女子定下百年之盟,那個女的,叫許平君。”

  “不過,當時朝廷裏的人基本都認為許平君出身低微,不配劉詢,劉詢就拿出了有些古舊的寶劍,眾人都不知道宣帝是什麽意思,宣帝就說:‘我愛惜古物,對一把劍尚且如此,何況對人乎?’”

  劉皇後一聽“低微”,立即聯想到了自己,心說這個漢宣帝,倒是一個重情義的,不在乎出身,那真真真真的是好事!

  曹太後像是聽了一個故事,她前傾身子,問:“昶兒莫非,也有效仿宣帝與許平君的女子嗎?”

  李昶這下臉又紅了,不過這次真的是因為興奮,因為羞澀,因為開心才臉紅:“太後,孫兒……是中意一人……”

  “快說,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給你提親!”劉皇後又是一拍手,有些興奮的說:“這下我可當定了月老了,誰都別和我爭!”

  李存勖哈哈的笑了:“你呀,誰能爭得過你。”

  “是,是陝州田家女子。”

  劉皇後一聽問石敬瑭:“陝州田家?”

  石敬瑭心裏納悶,李昶不會說的就是那個田悠吧?

  不過,田悠當時可是……再有,劉知遠也喜歡田悠家的姑娘田蕊……

  石敬瑭立即就有了決斷,皇帝太後和皇後看來都支持李昶,自己不順水推舟就是傻蛋。

  至於劉知遠,那也沒法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天底下好看的女人多如牛毛,女人嘛!今後有了合適的,再給他物色。但是,田蕊要是真的嫁給了李昶,嘿嘿,今後那事情要是敗露了,看李昶和田家,怎麽收場!

  想到這裏,石敬瑭說:“田悠是陝州名士,這人飽學而多才,在陝州素有名望,是個有口碑的人。”

  口碑有好有壞,好口碑壞口碑,都是口碑,石敬瑭覺得自己可沒有正麵或者負麵的說明,那萬一有什麽,也和自己無關。

  李存勖一聽,原來這個田悠還很有名,問李昶:“田家的女兒,叫什麽?”

  李昶:“回稟父皇,她叫田蕊。”

  李存勖轉頭看曹太後,曹太後說:“她父親知書達理,女兒必然也是不錯的,昶兒既然中意,我們還有什麽說的。”

  李存勖:“那,依著太後的意思,就定了?”

  劉皇後剛才還興致勃勃,這會聽到田悠,倒是不吭聲了。石敬瑭瞧著劉皇後的樣子,下心裏哈哈大笑,臉上肅然,說:“陛下,太後,皇後,我本是一個隻會打仗的莽夫,不過,這回當仁不讓,願意做先行官,替皇後到田家去提親。”

  李昶這時又跪下了。李存勖覺得這個兒子不僅宅心仁厚,重感情,且孝順……心裏沉吟,說:“昶兒喜讀詩書,年紀也不小了,去把秘書監那邊的事,給擔了吧。”

  秘書監是大唐專管國家藏書和編校的機構和官名,李昶等於有了實職,當下再次謝恩。

  石敬瑭心裏嘿嘿的一直在樂,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石敬瑭來洛陽是述職的,劉知遠也跟著,在返回陝州的路上,石敬瑭一直不說什麽,到了陝州之後,石敬瑭才給劉知遠說皇帝已經賜婚,將田蕊給李昶做妃子。

  劉知遠一愣,低頭不說話。

  石敬瑭歎了口氣:“皇命不可違,我,也無可奈何啊。”

  沒有耽擱,石敬瑭就去了田悠家提親。田悠一聽,當然十分高興,等石敬瑭走後,已經知道事情的田蕊有些喜憂參半。

  人世變換,白雲蒼狗,轉眼間,趙昶成了李昶,而趙旭卻不見蹤影……

  “女兒覺得,如何?”田悠笑笑的看著田蕊:“為父可是記得,你和虢王素來認識。”

  虢王?

  趙昶成了李昶罷了。

  如何?又能如何?

  認識是認識,可李昶畢竟不是趙旭。

  但趙旭不知下落,李昶卻活生生的就在洛陽,還貴為“虢王”。

  無論如何,李昶,總比那個讓人總覺得不舒服的劉知遠強。

  再說,李昶對自己是什麽樣,田蕊心裏也是清楚的。

  “女兒謹遵父親的話。”田蕊說著,站起來看看窗外的梅花:“女兒,想去見一下母親。”

  因為和田悠鬧得不可開交,郭氏這時已經搬出了田家,她也沒有回娘家下村,在城裏租了一處房舍居住。田悠聽了,也罷,說不定,因為女兒和皇帝兒子的婚事,那個倔強的女人,會搬回來住呢?

  石敬瑭知道田悠肯定會答應田蕊和李昶的婚事的,這事誰不會答應?不答應那是有病!

  從田悠這裏回去後,石敬瑭留劉知遠一起吃飯,喝了幾杯之後,石敬瑭很鄭重的對劉知遠說:“要盡快的找到趙旭。”

  劉知遠看著石敬瑭,石敬瑭繼續說:“李昶已經是虢王,皇帝很是喜愛他,將他擢為秘書監,這,隻是一個起步。”

  “趙旭要是不死,如果他日李昶得勢,有了李昶的支持,那個趙旭,真不知道能做出什麽事來。”

  是的,趙旭桀驁不馴,刁鑽古怪,所以必須死!

  其實聽了石敬瑭的第一句,劉知遠就知道石敬瑭要說什麽了。

  當初李存勖還是晉王的時候,在魏州派數萬名士卒擴建德勝北城,每天都和後梁爭戰,經過大小戰爭百餘次,互有勝負。身為晉軍左射軍使的石敬瑭和後梁軍是在黃河邊上交戰,此役中,後梁軍擊斷了石敬瑭戰馬的鎧甲,當時情況十分的凶險,劉知遠奮力趕上,把自己的戰馬給了石敬瑭,保護石敬瑭脫困,後來劉知遠自己騎著斷了甲的馬在軍隊在後麵慢慢走。

  這樣倒是有了疑兵的效果。後梁軍懷疑晉軍有伏兵,不敢靠近,因此石敬瑭帶領的人都幸免遇難。因此,自那之後,石敬瑭對劉知遠是另眼相待的,況且,兩人的先祖都是沙陀人,就更為關係密切。

  不過,即便得寵,劉知遠在石敬瑭麵前一直很有分寸,從來不打斷石敬瑭的話。

  這是劉知遠對自己的一個硬性要求。

  打斷別人,很不禮貌,何況還是打斷直接頂頭上司的話。對於上司而言,他要的隻是下屬去聆聽,去執行,至於下屬的意思,上司又哪裏顧得著。

  既然說了沒用,那就不說,頂多就是在沒聽明白的時候重複詢問一下就好。劉知遠這下將石敬瑭的話聽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以,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於是,田家的姑娘在忙著和皇帝的兒子談婚論嫁,劉知遠就離開陝州,四處找尋趙旭的下落,一者算執行命令,二者,算是對心儀的女子另嫁他人眼不見心不亂。

  東邊和南邊,劉知遠認為趙旭是不會去的,因為去那裏的話,也太容易被發現了,畢竟趙旭明麵裏還是一個逃犯。而北邊,到不是不可能,但大唐和契丹交惡,唐人去北邊,死的多活的少,劉知遠覺得趙旭不會笨到去千裏赴死的地步。

  於是,隻剩下了西邊,準確的說,說西北方向。

  這樣,劉知遠一路帶人,就到了綏州。

  ……

  登高望鄉,鄉關何處?

  夜幕漸漸落下,明天,又要開始新的行程。

  趙旭回身看看石洞裏的王若熙,心裏想說什麽,但是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