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其心昭昭
作者:飛翔的浪漫      更新:2022-04-15 11:27      字數:4928
  李仁褔胸前全都是血,眼睛翻白,死死的盯著門口,屋裏一片狼藉,充斥著一種說不清楚的藥味、血腥和人糞尿混合的氣味。幾個郎中一臉驚恐的呆立,李彝超喝問:“到底怎麽了?”

  “王爺他……他……”一個白發蒼蒼的郎中顫顫巍巍的說不清楚,李彝超一把將他推到在地, 嘴裏罵了一句“廢物!”

  這郎中年事已高,本來給王爺治病就提心吊膽,這一下被推到在地,摔得七葷八素,也不知道是真暈了還是假暈了,睡地上不起來了。

  有一個郎中見李彝超有些氣急敗壞, 急忙過去給李仁褔診脈,嘴裏說著:“金丹之物,燒之愈久, 變化愈妙,唯當得其至要,在於寶精行氣,服一丸便足,亦不用多也。最忌複有淺深,不值明師,不經勤苦,倉卒而盡,是故……”

  趙旭見李彝超心急於形,大聲說道:“你說人話!王爺到底怎麽了?現在又如何?”

  這郎中急忙回道:“王爺服食了三顆神丹,氣血充盈,丹氣過大,這會昏過去了,人卻沒事。調理一下或可恢複……”

  李彝超這會心亂如麻,聽郎中說李仁褔“人昏過去沒事”這幾個字, 打斷道:“趕緊給王爺調理。你們都看著我幹什麽?我沒病!”

  幾個郎中唯唯諾諾,有人將那個倒在地上的郎中扶起,往外麵送,隻聽得哐啷一聲,外麵有人往裏麵跑,將那個老郎中再次結結實實的撞倒,這下他真的昏了過去。

  進來的是李彝敏和李彝俊,兩人看到屋裏的樣子,跑到李仁褔床前問:“父王,父王,你沒事吧?”

  李彝超低聲嗬斥:“你們小聲點,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我們不是急嘛。”李彝俊不滿的嘟囔了一句,趙旭逮住機會:“急你們現在才來?”

  李彝俊伸手指了一下趙旭,一臉想和趙旭理論的模樣,李彝敏皺眉說:“人的個頭有高有矮,馬跑起來也有快有慢,我們知道了就來,又沒有拐彎,難道我們會飛?”

  趙旭說:“難道我會飛?我住的比你們倆都遠,按照時間算, 這會王宮到你們那裏能跑兩個來回!”

  李彝俊:“不是,老五你什麽意思?你是說……”

  趙旭:“我什麽都沒說。我就是那個意思。”

  李彝俊:“我沒聽懂你什麽意思,你給我說說!”

  李彝超怒道:“都出去!”

  李彝俊怒氣衝衝的當先走出,趙旭跟著,李彝敏走在李彝超身邊,輕聲說:“晚上喝了幾杯,頭疼,這會還沒緩過氣。父王怎麽樣?”

  李彝超瞪了李彝敏一眼,到了外麵問:“你們那丹有沒有問題?”

  李彝敏納悶:“沒事啊,我這不也……這不父王一直服食嗎?”

  “那這是怎麽回事?”李彝超坐下:“吐了幾次血了。”

  李彝俊斜眼看著趙旭:“這煉製的方法從來沒有改變,要是有問題,那就得看五弟從延州回來的藥有沒有問題了。”

  趙旭盯著李彝俊說:“藥有沒有問題、我換沒換藥或者安從進給的是什麽都不重要,主要得看最後經手的人用的是什麽。”

  李彝俊怒了:“你是說我給父王用假藥煉丹?老五,你說的這是人話?那是我親老子,誰像你!不知道從哪來的!不知所謂!”

  趙旭也怒道:“有沒有用假藥隻有你們知道,我從來沒有摻和這事,也沒有在你們煉丹的時候在跟前看著。我說的不是人話你都能聽懂?你說的是不是人話我聽明白了。”

  李彝敏說趙旭:“老五,你這就過分了,你不能拿這事來說老四。再說你怎麽能說你沒摻和呢?那些藥是你從安從進那裏要回來的。”

  “我要回來的怎麽了?我當時不去你們非得讓我去。我為什麽不能說?他先說我從延州帶回了假藥,父王這會煉丹的藥誰能證明是我帶回的那批?我摻和?這就叫摻和?那應該將供應這批貨的貨主給抓起來,從源頭查起。”趙旭對李彝俊和李彝敏毫不退讓:“安從進這會就在洛陽,三郎明天不是要去洛陽嗎,見了問一下安從進在中間有沒有搞鬼!讓他給寫個字據,保證沒有掉包!”

  “還有,誰今後再對我說親老子不親老子之類的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李彝俊指著趙旭怒道:“怎麽了?你還想怎麽樣?就說你了,你倒是翻一個臉我看看。”

  趙旭怒道:“父王都認了我這個兒子,你為什麽屢次三番的針對我說含沙射影的話!我以為自己忍一下就過去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們還沒完沒了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我見你們是哥哥,我一直讓著你們,要是換做其他人,我早就收拾他了!”

  趙旭趁勢努力營造一個莽夫的形象。李彝俊聽了往後一倒,對著李彝超說:“二郎,二郎,你看,這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我就說這小子來路不對勁,他要動刀子,這你可聽見了,大家夥都聽見了。你要收拾誰?你要砍死誰!一會給父王說!”

  趙旭說的藥材掉包其實是給李彝超打掩護,李彝超心裏清楚的很,因為趙旭從延州回來,將那些車就帶到了李彝超的府上。

  李彝超皺眉:“你先說五郎的,他說幾句怎麽了?你們倆來的這麽晚,我走路都能到了!”

  李彝超說著又對著趙旭說:“五郎,你少說幾句,這會在這吵什麽?”

  李彝超在避重就輕,趙旭聽了很乖覺的不吭聲了,李彝俊氣的在屋裏走來走去,兩眼一直瞪著趙旭,李彝敏臉色陰晴不定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李彝超猛然的說:“將那幾個煉丹的藥師叫來,我要問他!”

  趙旭想說這會叫藥師沒用,可是又閉嘴了。李彝敏說:“去,叫人去。”

  李彝俊不耐煩的出去叫人,裏麵的宮女“啊”了一聲,李彝超和趙旭對視一眼,急忙的往裏麵進,李彝敏搶先跑了進去。

  隻見李仁褔眼睛鼻孔嘴角都是血,連胡須下巴上麵也是血,一動不動的躺在床沿上。李彝敏過去伸手在李仁褔的鼻子下一摸,沒氣了。

  李彝敏心裏一急,叫道:“父王,父王!”

  趙旭急喊:“叫那幾個郎中進來!”

  幾個郎中再次往裏麵進,李彝俊見有個走的慢,嘴裏罵著“磨磨蹭蹭”在後麵踹了一腳,那個郎中正是剛剛被李彝超給摔地上那位,這些再也經不住,嘴裏“哦”了一聲,又睡地上了。另一個郎中急忙過去一摸,臉上一陣驚恐,趙旭見沒人注意,過去用眉毛挑了一下,把脈的郎中給趙旭輕聲說:“死了。”

  李仁褔死了,給他看病的郎中被李彝俊一腳給踢死了。

  李仁褔折騰成這樣,兩位後妃瀆氏、閆氏都已經過來,在外麵抹著眼淚。沒一會,裏麵的郎中全都出來了,李彝超李彝敏李彝俊和趙旭在裏麵嚎啕大哭,王妃知道王爺薨了。

  李彝敏和李彝俊哭聲最大,兩人嚎了一會,李彝敏說:“父王,夏州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沒有說清楚,你就走了,我們該怎麽辦啊,今後沒人做主了呀……”

  趙旭聽了一愣,李彝敏這話裏有話。李彝超本來跪著哭,接話道:“不清楚的事情先不說,撿明白的來。”

  李彝敏說:“怎麽能明白?名不正則言不順。不清楚的事情沒法辦。”

  李彝超淚眼朦朧的問:“眼下需要明白什麽?”

  李彝俊說:“父王這什麽都沒說,兄弟們心裏沒底,什麽都不明白啊,我的父王啊,你睜眼再看看你這可憐的兒子啊……”

  趙旭見李彝超的臉憋得通紅,說道:“二哥,兄弟幾個你最大,大的為長!你趕緊主持叫人辦父王的後事。這一項項的都要件件落實!”

  李彝超聽了深深看了趙旭一眼,起身到了外麵,趙旭看著李彝敏和李彝俊,心說你們這倆酒囊飯袋,什麽不明不白?你倆就是想渾水摸魚搶位置!夏州敢交到你們任憑哪個手上,不到一年就會換了主人。

  本來李彝敏第二天要去洛陽的,這下也不用動身了,亂哄哄的忙到了天明,李彝敏又在翻來覆去說事情得有個說法,趙旭問:“三郎一直說有個說法,到底說什麽事要有說法?”

  李彝敏說:“五郎這些年在外麵,剛回夏州,不明白是正常的。咱們按照慣例,父王不在了,得給大唐朝廷上奏章,把事情給朝廷說一下。”

  “哦,”趙旭點頭:“那讓人寫就行了,這不簡單?”

  李彝敏看著趙旭笑,李彝俊說:“他不懂,什麽也不懂。這事哪是寫幾個字那麽簡單,你得寫清誰,因為什麽事,奏請朝廷要做什麽,不然你以為是幹嘛呢。”

  趙旭心裏冷笑,對著一直在看著幾個人的李彝超說:“哥哥你就讓人寫不就行了,長尊有序,你現在是哥哥,當仁不讓,把夏州的事情給那個洛陽說一下,正好,三哥不是去洛陽,讓他順路帶去……”

  趙旭一說李彝敏就站了起來:“那不成。這怎麽就能讓二郎寫,那起碼要咱們哥幾個商量一下。再說,我這會哪裏還能去洛陽。我不能去。”

  趙旭疑惑的問:“還商量什麽,這不正商量?本來你就要去洛陽,現在豈不更要去。再說父王不在了二郎寫奏章哪不合適了。這事又不是和洛陽開戰,也不是石敬瑭那家夥來犯,咱們還需要商量什麽?這一段事情很多,就這樣吧,化繁為簡,趕緊別耽擱。”

  李彝俊急忙看著李彝敏:“哎呀,你就不能明說。我來說,這寫奏章,得是咱夏州的節度使,也就是下一任的王爺來寫,二郎他不是啊,怎麽能寫呢?”

  李彝超的臉色鐵青,但涉及自身卻無法自辯,隻看著趙旭。趙旭納悶了:“我不說了嗎,長尊有序,天下走到哪都一個樣,二哥當節度使名言正順,這有什麽好商量的。”

  李彝敏說:“都說了,節度使是要朝廷冊封的,怎麽就能咱們自己決定?那不讓人笑話咱們夏州不懂禮數?”

  趙旭嘖了一聲:“我越聽越糊塗,你們一方麵說隻有節度使才能寫奏章,另一方麵又說這節度使要朝廷冊封,那到底是先讓冊封,還是先寫奏章?這不亂了嗎?”

  李彝敏對著李彝俊說:“四弟話沒說清楚,這以往,比如說父王還在,由父王給朝廷寫下一任節度使朔州王的人選,而後讓朝廷冊封,但是現在父王不在了,就沒法再像往常一樣再搞了。”

  李彝超已經聽明白了,趙旭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老三老四是在拆自己的台:“三弟的話也不對,父王那會就不是由上一任的朔州王推薦的,朝廷不照樣冊封了?”

  趙旭趕緊問:“那二郎說說,父王那會是怎麽辦的?”

  “當時高宗益作亂,父王將其平定,夏州將士就推薦父王做了定難軍節度使,而後朝廷才冊封,這夏州人都知道,”李彝超看著李彝敏和李彝俊說:“母後都在,你們也可以去問問是不是這樣。”

  趙旭趁李彝俊李彝敏沒說話,趕緊說道:“本來就是二哥當節度使,這沒什麽可商量的,三郎四郎說的推選,那二哥也解釋清楚了。再說,咱們黨項定難軍自己選自己的節度使,讓洛陽皇帝冊封那就是走樣子,他封不封,都得是二哥,依我說,就讓洛陽的皇帝去見鬼去吧,什麽亂七八糟的皇帝,今天這個明天那個,指不定後天是誰呢,誰認識他哪蹦出來的。”

  李彝敏和李彝俊還要爭辯,有人來說郎中來了,李彝超叫人來,問:“結果有了沒有?”

  這個人進來說道:“有了。王爺服用的丹藥並沒有問題,隻是……隻是藥量比往常多了三倍,因此,導致氣血崩殂。”

  李彝俊一聽叫:“將昨晚伺候的人夠給我抓嘍!”

  這郎中遲疑了一下說:“不是這個,是,是煉丹的時候,藥量增加了三倍,本來適量的藥煉丹,對人有益無害,但如此,則非有身而不私,有生而不營,存亡任天,長短委命,亦何怪也。”

  李彝敏打斷說:“唧唧歪歪的,就是說藥沒事,知道了,下去。”

  趙旭說:“不是吧?這裏麵關係大了。我聽的意思是煉丹的時候藥量加大了,所以會出問題。吃飯吃很多了肚子還難受呢,藥量能隨便的加?這得問清楚。”

  李彝敏聽了乜了李彝俊一眼,李彝俊急忙說:“我跟三哥看著呢,藥不會有問題,藥量也不會有問題。再說,我們倆昨晚都吃了,我們都沒事。”

  那個郎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趙旭瞅了瞅李彝超,問道:“兩位哥哥的身體和父王能比?這會你們又說藥沒事,那就是說我也沒事了?”

  李彝敏說趙旭:“哎呀五郎,你就別老是糾纏那個了,現在是說這個事,你沒問題,好了吧,今後誰都不許再提,誰說,我跟誰沒完。”

  趙旭說:“那好吧。就按三哥說的。二哥,你就寫奏章吧,他李從珂批也行,不批也行,反正咱們哥幾個就認你是咱們節度使了,下麵的人誰不服?那就是造反,就是夏州的叛徒!”

  李彝俊和李彝敏都有點不服氣,心裏恨得牙癢癢,可是又投鼠忌器,怕李彝超逮住丹藥的事情不放,畢竟李仁褔的丹藥是他們倆給煉製的,於是先不吭聲了。

  自西漢以來,皇家慣例,帝王諸侯穿喪服的日期跟平民不一樣,叫“以日易月”,就是一天當一個月算,二十七天服喪結束後,李彝超正式被夏州將士推薦為定難軍新的節度使,沒幾天,李從珂的冊封也來了,將李彝超朔州王的身份坐實。李彝超做了王爺,趙旭的地位因此水漲船高。

  春雷炸響,萬物複蘇,趙匡胤、趙瑩、李光睿和李光儼都已經過了百天,趙旭每次看到籠子裏李順才送來的母豹子,就覺得應該將其放了,這成年的豹子終究不是薛宗義送來的兩頭小白狼,野性難馴,這天終於找了個機會,將母豹小豹送到野外放生,母豹一出籠就跑進林中,兩隻小豹子卻在那裏玩耍,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一會母豹在遠處嘯叫,小豹子才慢慢的跑遠了。

  趙旭覺得人恐怕也是這樣,環境熟悉了適應了,就懶得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