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狼狽為奸
作者:飛翔的浪漫      更新:2022-03-31 20:47      字數:4619
  夏州始稱統萬城,城垣是先前赫連勃勃時所築,後來曆任駐守幾經修繕,堅固的像鐵石一般,斫鑿也不能使它破毀,燕歸農就試過用刀插城牆,但連個印跡都沒有。夏州城有四個城門,南門稱為朝宋門,東門稱為招魏門,西門稱為服涼門,以及北邊的平朔門,寓意唯我獨尊,四方來朝,李仁褔沿用了舊時城門的名稱,隻是在駐軍守防上有些改動。

  夏州四周地形複雜,有些地方黃土坡壩連綿不絕,山路艱險狹小十分難行,有些地方草原蔓延逶迤望不到邊。李仁褔一邊在城裏屯守兵馬,一邊將黨項騎兵分散在外,一旦有強敵來襲,內抗外援,四方接應,十分靈活機動。

  因此,陳福泰所說駐守城北的拓跋崇斌並不在夏州城裏的北門,而是在城北平朔門的外麵一帶巡遊駐紮著。

  趙旭又準備了一番, 還沒到李彝超府, 就看到許多穿著各式衣裳的人牽著駱駝馬匹載著包裹往府裏魚貫而行,雖然井井有序,但到底人多絡繹不絕,加上牲畜成堆, 有些吵雜。門前的侍衛過來迎接, 趙旭看似漫不經心隨口問了一句,侍衛笑笑的回答說這些人都是當時和親的部族來回禮物了。

  李彝超在府內一臉喜氣, 趙旭心說拓跋崇斌這家夥也長眼, 怎麽不在城外將送給李彝超的禮物給搶了?

  心裏想著,趙旭臉上帶笑說:“恭喜防遏使。防遏使又要大喜了。”

  和吐蕃、回鶻、契丹部族和親迎娶的日子越來越近, 李彝超心情很好, 臉上帶笑說:“不勝其煩。你這個‘又’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每天都人歡馬叫的,我這裏成了榷場。”

  榷場是牛馬羊貨物交易的場所,趙旭笑說:“他們遠道而來,為了一個目的匯集夏州, 可不就得要哥哥親眼看到這些才能交差, 你百忙之中無論如何勉為其難的辛苦一下。”

  李彝超又是一笑, 伸手拿了幾樣收到的稀罕物讓趙旭看, 趙旭鑒賞了一番, 嘴裏將李彝超不著痕跡的捧了幾句。李彝超說:“近來往西去的路上馬賊幾乎銷聲匿跡, 都是你這個行軍司馬的功勞。”

  李彝超反過來在誇趙旭, 趙旭趁機說道:“這個卻不敢, 有功勞都是哥哥你指揮得當, 若是做的不好,肯定是弟弟我沒有盡職盡責。”

  李彝超笑:“你就別在那謙虛了, 外麵的人都說你的好呢……”

  趙旭打斷說道:“父王將重擔交付給我,哥哥又對我寄予厚望, 盡管我想殫精竭慮將事情辦好,但是仍舊經驗不足、能力有限, 辜負了父王和哥哥。”

  李彝超見趙旭說的鄭重,問:“怎麽了?”

  趙旭將陳福泰準備的條陳、具狀拿出來遞給李彝超, 李彝超原本也沒當回事, 可是再看下去,眉頭越皺越緊:“陳氏牧場?馬賊?拓跋崇斌?”

  趙旭不吭聲隻點頭。李彝超臉色更加難看:“簡直無法無天!來人,將拓跋崇斌給綁了!他這是要造反!”

  趙旭正要讚同,李彝超坐下說:“不對……”

  李彝超的眼睛看著趙旭, 趙旭不知李彝超想什麽,也不知道李彝超說的什麽不對。

  李彝超將趙旭拿來的東西再瞧了一眼, 問:“你怎麽看?”

  趙旭有些憤然的說:“這事按照陳福泰所說的, 已經坐實拓跋崇斌是在監守自盜。並且人贓俱獲,我看可以將拓跋崇斌給抓了!”

  “不對,我說的是拓跋崇斌沒那麽大的膽子,這事和三弟四弟有關……”李彝超沉吟了一下,趙旭說:“我也覺得不對勁,可是,拓跋崇斌賊膽包天……是了, 哥哥那會是問過三哥四哥的。”

  李彝超歎了一口氣, 惱怒的站起來說:“走,去平朔門。”

  去平朔門就是去拓跋崇斌那裏, 趙旭說:“要不,派人將拓跋崇斌叫過來?”

  李彝超知道趙旭的意思是不能以身犯險,害怕拓跋崇斌狗急跳牆。李彝超恥笑說:“就憑他?沒有老三老四撐腰, 拓跋崇斌就是個在青嶺門放羊的羊倌。拓跋崇斌的家人都在城裏,他能做出什麽來?”

  “捉賊拿髒,到了營裏,人贓俱獲,我看拓跋崇斌能耍出什麽花樣。正好以儆效尤。”

  青嶺門地處偏遠,十分荒涼(注:青嶺門在今陝西子長西北)。趙旭有些遲疑的說:“我是不懂,那拓跋崇斌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

  “還能為什麽!有些人就是利欲熏心,有些人就是貪得無厭。不該是自己的偏要伸手,覺得能抓住就是自己的了。”趙旭說拓跋崇斌,其實指的是李彝敏和李彝俊,李彝超駁斥趙旭:“我今天要他們知道,不是自己的, 就是你拿到手,就是你吃進肚子裏,我也要你吐出來, 吐不出來, 我將你挖心掏肝, 也不能讓你得逞。”

  李彝超的話也別有所指, 暗指接替李仁褔位置,趙旭不能再接這茬。李彝超已經吩咐下去做了安排,讓人去將拓跋崇斌連同他弟弟拓跋崇雲的家眷一起看管起來,任何人不能接觸。

  趙旭和李彝超上了馬,在往城北門策馬疾馳的過程中,李彝超給趙旭說:“五弟剛才說拓跋崇斌的‘監守自盜’,這個詞不對,他那個應該叫賊喊捉賊、知法犯法、見利忘義。”

  趙旭不好意思的說:“我讀書少……”

  李彝超馬鞭一甩,“啪”的一聲,人和馬已經領先了一大截。

  平朔門外都是丘陵山壑,山連山溝連溝,幾萬頭馬匹牛羊趕進山溝裏根本找不到。趙旭心裏想今天這事不能心急,反正已經將李彝超給“請”了出來,自己在一邊看著就行。

  李彝超到了拓跋崇斌駐地就一語不發,到了主帳,大馬金刀的坐下,拓跋崇斌迎接的話還沒說幾句,李彝超就讓人將拓跋崇斌按倒綁了。

  拓跋崇斌臉色刷白,忽地又通紅,嘴裏說道:“小王爺……”

  李彝超哼了一聲:“閉嘴!你還認我這個小王爺?你心裏有我?拓跋崇斌,我問你,你有沒有做對不起夏州的事情?”

  拓跋崇斌身材魁梧,渾身肌肉暴隆,這會卻像被抽掉了力氣,嘴裏恍急的說:“我並沒有……”

  “你想好了再說!”趙旭插聲叱道:“你家裏老幼已經被囚,如果不對防遏使說實話,全家腦袋掉地!”

  拓跋崇斌本來是跪著,這下渾身一軟,整個人匍匐在地,大聲說:“冤枉!我冤枉。”

  “冤枉?長澤丘那裏的事情不是你做的?”李彝超冷笑一聲:“你好大膽子!”

  這會天熱,拓跋崇斌已經是滿頭大汗,他以頭搶地說:“我說,我說,我真是冤枉,都是三王子和四王子讓我……”

  “住嘴!”李彝超怒斥道:“都有誰參與?搶來的牛馬在哪裏?”

  拓跋崇斌本來見李彝超怒氣衝衝趕到,就已經大感不妙,又聽趙旭喊自己的家人已經被抓,更是肝膽俱裂,當下一五一十將參與劫掠陳氏牧場的兵士供述了出來。李彝超一邊下令抓人,一邊命人去按照陳福泰說的印記找被劫的牛馬羊,一會就在山溝裏找到了不少。

  趙旭見拓跋崇斌這麽一條壯漢這會像是一灘死肉,心說什麽人找什麽人,自己當初就看不上拓跋崇斌,沒將這人看在眼裏,看似高大威猛,實際上就是繡花枕頭腹內草糠。可是李彝俊和李彝敏卻將這人重用,不能說識人不明,也是物以類聚。

  這麽輕易的就獲得了拓跋崇斌的口供,而且沒費什麽功夫就將被搶的牲畜找到,李彝超心裏有些高興,但也有些悲哀。李彝俊和李彝敏縱容拓跋崇斌為非作歹,這倒是其次,可恨的是拓跋崇斌竟然將搶來的牛馬隨隨便便放在山溝裏,分明是不怕有人來找,更說明根本不怕事情暴露。

  拓跋崇斌以為有了三弟四弟的撐腰就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了!

  其他夏、綏、銀三地的軍官士兵以及官吏是不是也這樣想?

  那自己算什麽!

  “將參與此事的,除了拓跋崇斌以下,全部殺了。”李彝超冷然下令,帳裏帳外密密麻麻跪著的兵士一聽頓時哀嚎起來,嘴裏都說著冤枉求饒之類的話,李彝超越發大怒:“早幹什麽去了?拖出去,即刻正法!”

  有個兵士見死到臨頭,掙紮著喊道:“我們也隻是聽命而已,防遏使為什麽要砍我們的頭?”

  有人跟著也喊叫起來,李彝超斥責說:“聽命?聽誰的命?聽朔方王的還是拓跋崇斌的!你們都是誰的兵?領誰的軍餉?”

  “一群數典忘祖的家夥!”

  李彝超一聲令下,幾十顆人頭落地。接著李彝超調防布控,將親信一一重新安排,直到平朔門這裏的駐防全換成了自己的人手,才將已經半死不活失魂落魄的拓跋崇斌押了回城。

  李彝超帶兵出城的時候,平朔門那裏已經有消息傳散開來。這會夏州城街頭巷尾有人在議論防遏使在北門外殺人的事。李彝超和趙旭進城,不知道哪裏間斷的傳來了一聲聲的悲啼,趙旭問左右的人,回答說是那些被殺的兵士親眷得知了夫君、兒子的死訊,所以在痛哭哀傷。

  趙旭聽了皺眉。李彝超沒有拐彎,直接去了王宮。李仁褔這會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等李彝超和趙旭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再說了一遍,叫人去喚李彝敏和李彝俊。

  出了這事,本來趙旭以為李仁褔會很生氣的,可是李仁褔這會很是平靜,趙旭調整一下心態,讓自己也平靜,聽李仁褔會說什麽。

  在這間隙裏,李仁褔問詢了李彝超幾件防務的事情,對趙旭並沒有過多的問話。

  一會李彝俊和李彝敏到來,從麵色上看,一點瞧不出有絲毫的異常,仿佛平日的模樣。

  “你兩倒是形影不離,做事沒有先後,”李仁褔看看兩個兒子,問:“拓跋崇斌帶兵士搶掠的事情,你弟兄兩個知道什麽?”

  李彝俊和李彝敏都不吭聲,李仁褔又問:“我前麵說過的話,你們可都記得?”

  殿裏頓時靜謐。片刻後,李彝敏咳嗽了一聲,說:“父王說的話多了,不知道這會問的是哪方麵?”

  李仁褔“哦”了一聲,目光看看李彝超,再看趙旭,微笑說:“是,你說的有道理,我沒說明白。我說的話是多了,你想不起來也對。彝殷,你來說,我都說了什麽。”

  趙旭心說李仁褔怎麽又找我?感情這得罪人的事是一點不讓李彝超幹。可是殺人的事可是李彝超下的令……明顯的,李仁褔這是要禍水東引,將矛頭轉向自己,讓咱幫李彝超擋刀子?

  壞事李彝超做了,壞人我來做?但這會不能遲疑。

  “父王說的話的確多,此刻不能一一細述。不過,我想現在父王應該說的是欣賞項羽,鄙視劉邦那番話。”

  李仁褔笑著點頭,李彝俊盯了趙旭一眼,趙旭自顧的說:“父王說過,做人不要學劉邦,不要鬼鬼祟祟,要光明正大才能長遠,大概就這個意思。”

  李彝敏接過話道:“我覺得父王說的是。兒子心裏也是讚成的,不過劉邦也不是一無是處,這些話父王那會也說過……”

  李仁褔問:“我說過這話?”

  李彝俊說:“是的,父王那會說,劉邦這人的好處是知人善用。”

  李仁褔問:“話我說了?你們也記住了?不知你們做到‘知人善用’了沒有?”

  李彝俊和李彝敏頓時不語。李彝俊想想,說:“金無足赤,白璧微瑕。所謂求人不求全才,知道其長處即可。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

  李仁褔看著李彝俊,稍等了一下,問:“拓跋崇斌是自作主張,還是聽了你們誰的話知法犯法?”

  李彝俊沒吭聲,李彝敏看了一眼李仁褔,說:“我沒做到知人善用。”

  李彝俊也說道:“兒子也沒有全做到……不過,我們在學。”

  “在學?”李仁褔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那你們說說,你們沒有學好,沒有領悟精髓,導致事端,我這個父親怎麽辦?”

  李彝超眼觀鼻鼻觀心,趙旭也照樣。

  這時,宮外一陣鬧哄聲,幾個人都側耳聽,那聲音越來越大,李仁褔問:“看看什麽事?”

  外麵立即傳話進來,說有個懷了孕的女子跑到北城門樓那裏要跳樓自殺,還將很多錢往下撒,圍了很多人在看,所以有些亂。

  李彝俊和李彝敏一聽,互換了一下眼神。李仁褔皺眉:“懷了孩子的女人?她怎麽就能跑到城門上去的?她為什麽要撒錢?”

  侍者答道:“外麵的人說,這個女子的男人是在平朔門當差,今天被砍了頭。她之所以能上城門是因為和守城的人認識。至於撒錢,那是因為有人給她錢不讓她鬧。”

  “不讓她鬧什麽?”李仁褔追問。

  “這女子有些瘋癲,說話糊塗,大概,說的是四王子派人給的錢……她說她的男人不是搶匪,隻是聽從將令,她不要錢,隻要自己的男人回去。”

  李仁褔:“去,將人叫來,我要問話。”

  侍者答應著,李仁褔眼睛看著李彝俊和李彝敏。這時宮外又是一陣呼叫,隻聽到“跳了”“死了”的話,趙旭心裏一緊,李仁褔站起來說:“快,看怎麽了?”

  “平朔門上麵那個女人跳下去,死了。”

  等侍者稟明,李仁褔緩緩坐下,臉冷了下來,麵無表情看著李彝俊和李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