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駱表現不錯，不管是采編還是發行，都是所有新人當中最優秀的一個。”待駱千帆坐定，袁保笑嗬嗬先誇讚了一句，拉近雙方的距離。

  “還行吧。”駱千帆不上心地笑了笑。

  他拿起茶幾上倒扣的茶杯，像在自己家裏一樣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品砸一口，保持著應酬式的微笑，等待袁保說下去。

  袁保笑道：“不要謙虛，優秀就是優秀。就因為你在報社的突出表現，就連你母校的領導和老師都為你驕傲，前幾天吃飯跟虹師大新聞與傳播學院的副院長聊起來，他對你讚賞有加，說你在學校表現就非常出色，還擔任過學生會幹部，對吧？”

  “沒有！他記錯了！”駱千帆很不給麵子地說。

  袁保一愣，有些尷尬，心說這家夥憋著火氣來的？平時說話不這樣啊？

  周遊、鄔有禮也覺得駱千帆不對勁。放在平時，周遊早就訓斥上了——你什麽態度？可是今天不行，駱千帆是主角，他周遊不是主角！

  鄔有禮更是敢怒不敢言，他是真不知道駱千帆到底有多深的“社會”背景！

  “對了，小駱，你是哪裏人？”袁保繼續套近乎。

  駱千帆繼續著簡介明了不客氣的回答：“北方人。”

  “具體呢？”

  “豫東。”

  “嗯，豫東人好，我大學一個舍友就是豫東人，實誠，義氣，好打交道，沒有那麽多彎彎繞。”

  駱千帆搖搖頭：“也不全是這樣。”

  袁保又“嗬嗬”。

  談話的氛圍是一點都沒打開，他就像在跟一塊沒情商的臭石頭說話。

  “小駱，你是不是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啊？”袁總還是把話題引到正題上，不再不著邊際地繞彎子。

  駱千帆搖頭：“沒有，我從來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他意味深長地斜了一眼鄔有禮，鄔有禮尷尬地笑了笑。

  袁保擺擺手，替鄔有禮遮掩道：“其實你誤會鄔主任了，他也想多為你爭取一部分獎金呢，昨天開會的時候，他也一直在為你說話？”

  “是嗎？”駱千帆淡淡地問道，“既然如此，是誰在阻撓呢？”

  “……嗐！”袁保擺擺手，“沒有誰阻撓。為什麽要阻撓呢？你拿不到這筆錢，我們大家又不得到好處，你拿到這筆錢，我們還會為你高興，沒道理阻撓嘛！

  “其實吧，發行數據是一筆糊塗賬，我們自己的發行數據好統計，漢東晚報的數據對我們保密，不好拿到。我們前幾次掌握的數據都是假的，一次水分很大，一次又嚴重偏差。

  “今天上午我親自聯係了他們的總編，這才把真實的數據拿過來，然後讓發行部趕緊核算，得到最後的數額。

  “當然了，並沒有我們當初期待的200萬那麽高，但也遠不止5萬那麽少，對於一個新人來說，我們算出來的數字還是很可觀的。”

  袁保說話的同時一直在悄悄留意駱千帆臉上的表情，讓他失望的是，駱千帆的表情毫無變化，沒有欣喜，沒有期待，也看不出任何不屑、憤怒等負麵情緒。

  袁保有些探不到他的底。

  探不到他的底，袁保的心裏就沒底。

  駱千帆懶得繼續演戲，問道：“具體多少？”

  袁保指了指徐來運：“把核算出的數據給小駱看看。”

  徐來運站起身來，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張紙遞給駱千帆：“你看看。”

  駱千帆接過來，果然是柴滿倉事先短信裏告知的數據。嚴格意義上說，還不是20萬，隻有19.98萬。

  有零有整，似乎顯得數據真實。

  駱千帆搖頭，非常嚴肅、不留情麵地說：“這個數據不對！”

  “嗯？為什麽不對？”

  駱千帆說：“我自己核算出的數據是202.5萬元，比鄔主任核算的203.6萬元少一點點，請袁總正視這個問題，該我得到的，一分都不能少；不該我得到的，多一分我也不要。”

  袁總愣了愣，旋即擺手大笑：“嗐，小駱啊，看來你在鄔主任辦公室看到的那個數據對你影響很大，但那是有嚴重偏差的。

  “203萬是怎麽得出來的呢？用我們的官宣數據，再對照漢東晚報真實的數據算出來的，顯然不準確嘛。

  “5萬那個數據呢當然也不準確，是用我們的實際發行數據，對照漢東晚報的官宣數據算出來的。不過，19.98萬這個數據，才是對比兩報真實的發行數據算出來的。

  “當然，你看過過203萬，再看到眼下的19.98萬，心裏肯定有落差，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報社對不對？”

  駱千帆搖搖頭，不客氣地說：“兩報的發行數據都不對！這才是真實的數據！”

  駱千帆從自己的手提包裏取出一張紙，遞給徐來運，徐來運看了一眼，乖乖地站起來，呈遞給袁保。

  袁保看了看，立刻擺手訕笑道：“你這是從哪裏來的數據啊？不對不對！真的小駱，你大概是掉進203萬的那個數據裏跳不出來了，但是我們最終還是要尊重事實對不對？

  “當然了，還是那句話，我理解你的心理落差，為了補償你呢，我和總編室已經商量過了，鼓勵你參加接下來要舉行的中層幹部競聘。

  “我覺得，憑借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擔任一個部門副職。你想一想，你才剛剛大學畢業，一般人七八年都未必有這個機會，你考慮一下？”

  “我不感興趣！請袁總履行合同。”駱千帆直接拒絕。

  當個部門副職有什麽好，一個月無非多500塊基本工資而已，傻子都能算清楚這筆賬。

  袁保沉下了臉，周遊、鄔有禮也都甩起了臉色。他們覺得駱千帆簡直就是給臉不要臉！

  柴滿倉有些替駱千帆擔心，明哲保身的徐來運全程都像一個警惕的鬆鼠，目光在眾人的臉上跳躍。

  袁保的臉上表現出慍怒的神情：“小駱，你這樣可是不對的，不能咬住報社核算失誤的數據無理取鬧吧？

  “這樣，20萬這個數據經過了我們總編室的反複確認，你認可就簽字，稍後我就安排人入賬。鬧下去的話，你可辜負了總編室對你的信任，後果自負！”

  軟的不行來硬的了。

  駱千帆笑了笑，他軟硬不吃！

  “袁總，既然我不認可您的數據，您也不認可我的數據，那我們還是公對公吧，我相信司法的力量。”

  “啪！”袁保一拍桌子，“駱千帆，你太過分了吧？小小年紀就要敲詐勒索嗎？”

  駱千帆譏笑一聲，他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不大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高大的宋炭和嬌小的趙程程出現在門口，趙程程衝駱千帆點點頭：“駱總？”

  駱千帆並攏四指指了指袁保：“把律師函呈給袁總吧。”

  趙程程不卑不亢地把律師函交給袁保，說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法擎天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沙漠之舟和駱駝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法律顧問，鑒於貴單位涉嫌違約，我們決定要追究貴單位的法律責任……”

  袁保先是一愣，接過律師函掃了幾眼，刺啦刺啦撕個粉碎，指著駱千帆罵道：“駱千帆，你長本事了，別忘了，你是報社的一名普通員工！你不是要起訴報社嗎？好，先停職反思！反了天了！”

  袁保咆哮著，嚇得眾人瑟瑟發抖。

  駱千帆卻隻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給你們大家交個底吧，你們在發行數據上瞞不了我，我的數據是從兩家印刷廠拿到的，而且我已經減去了零售量，比任何統計的數據都更真實！

  “最後，感謝袁總和各位領導這半年來對我的培養與信任，也讓我深刻認識到，‘社會很單純，複雜的是人’。

  “對了對了，特別感謝你鄔主任，要不是你無意識地提醒，我還想不到去找印刷廠拿發行數據！”

  說完一招手，帶著宋炭和趙程程揚長而去。

  留下袁保等人在風中淩亂。

  最淩亂的當然是鄔有禮：我上次隻是隨口那麽一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