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渭水河畔的柳枝已經布滿了嫩葉，尉遲環和房遺愛一直在碼頭邊上，看到所有東西都搬進了貨棧，然後留下一批人馬守著，才開始往楚王府別院而去。

  不過，這麽大的動靜，楚王府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李寬放下了李馨寧，親自騎著馬朝渭水碼頭飛奔而來。

  所以，尉遲環和房遺愛剛剛出發，就發現遠處一隊騎兵正飛奔而來。

  “是王爺，王爺親自過來迎接我們了。”

  房遺愛眼睛很尖，遠遠的就看出這隊人馬是楚王府的護衛。

  敢帶著這麽大隊護衛在官道上奔跑，隻可能是李寬本人。

  “噅噅！”

  就快到尉遲環和房遺愛麵前的時候，李寬才一個急停，整個人都隨著馬匹旋轉了九十度。

  這個高難度動作，對於有高手級騎術加持的李寬來說，一點問題都沒有。

  “尉遲兄，遺愛，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太好了，回來就好。”

  李寬下馬之後，也不嫌棄這兩個家夥渾身異味，來了個熱烈的擁抱。

  最近幾個月，李寬雖然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還是有點擔心的。

  飛剪船固然是非常適合航海的船隻，但是海上風浪無情，再加上南洋海況又非常複雜，真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好了，人總算是回來了。

  而尉遲環卻是比李寬還要激動。

  “王爺，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什麽找到了？”

  李寬剛剛聽到船隊回來了就立馬飛奔上馬而來，並不知道其他太多的消息。

  如今猛然聽尉遲環說找到了，還真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找到了什麽。

  “香料島，我們找到了香料島。整座島嶼都是胡椒樹、肉蔻樹和桂皮，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要不是船隻有限，我們這次還能帶更多的香料回來。”

  “對啊，不僅找到了香料，我們還帶了不少燕窩回來了，王爺您以前不是念叨過好幾次嗎，那個燕窩確實不錯呢，簡直就是救了我們船隊的命啊。”

  尉遲環和房遺愛兩人激動的跟李寬分享著此次出海的重大收獲。

  再多的成就，也是需要與人分享才能感受到快樂啊。

  “好！太好了！看來你們不虛此行啊，走，先去本王府上，我給你們接風。君買，你派人去給兩位郎君府上通報一聲，就說人已經安全回來了，晚點回家。”

  作為李寬在長安城關係最好的幾個損友，一年沒有見到，此時此刻，李寬也是很想跟他們好好的喝一杯。

  “王爺，這些香料，是否安排人先運回去？這麽多東西放在貨棧裏，屬下也擔心不大安全。”

  朱二福看到幾位大佬準備走人，趕緊上前提醒了一句。

  雖然他不知道香料在長安城如今已經被整成天價了，但是哪怕是往常，這麽多香料也是價值連城。

  “玄策，這裏就交給你了，你看著安排。”

  ……

  魏王府，李泰正在宴請駙馬都尉柴令武等人。

  這幾個二代，都是近來李泰新拉攏到自己陣營的。

  作為柴紹與平陽公主之子，柴令武在勳貴裏麵，也算是頂級的存在。

  而作為柴家下一代的家主，拉攏了柴令武，就算是把柴家拉上了自己的船。

  所以李泰的心情還是非常不錯的。

  “柴兄，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李泰舉起了肥嘟嘟的手，跟柴令武碰了一杯。

  “王爺，不好了，出大事了。”

  就在這時，杜楚客滿臉大汗的跑了進來，也顧不上什麽禮儀了。

  “嗯？”

  李泰麵色有點不悅，不過看到進來的是自己最信任的王府長史，倒也沒有發脾氣。

  “怎麽啦？”

  “東海漁業下……下南洋的船隊回……回來了！”

  杜楚客氣喘籲籲的說道。

  “房遺愛回來了？”

  “是的，帶著大批的船隻貨物回來了，人剛剛就在渭水碼頭。”

  “回來了就回來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李泰覺得杜楚客今天有點小題大做了。

  雖然去年初的時候，自己也出手拉攏了房遺愛，不過沒有成功；但是，自己當時並沒有說什麽犯忌諱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怕房遺愛啊。

  “不是，他們帶著大量的香料回來了。”

  “香料？大量的香料？”

  別看李泰胖胖的，看上去似乎傻傻的樣子。

  其實他一點也不笨，相反，他很聰明。

  杜楚客把魏王府裏的大部分財貨都換成了胡椒，這個事情他是知道的。

  單單這個月，他就在自己麵前邀功了好幾次，自己也清楚王府裏麵現在的財產比去年上漲了不少。

  可是，如今東海漁業的船隊從南洋帶回來大量的香料，這個胡椒的價格，還能繼續上漲嗎？

  怕不得立馬下跌吧。

  杜楚客：“對，非常多，非常非常多，絕對比阿卜杜勒帶到長安城的香料要多的多。”

  “王爺，那豈不是香料的價格立馬就要大跌了?”

  柴令武在一旁也坐不住了，這段時間，李泰送給自己的都是胡椒。

  他也感受到了胡椒價格上漲帶來的喜悅，所以也參與到了胡椒的囤積炒作之中。

  這要是價格大跌……

  “王爺，趁著消息還沒有散開，我們趕緊把府上的胡椒賣掉吧，動作慢了就晚了。”

  杜楚客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對，趕緊賣掉。那些胡椒不都是從那阿卜杜勒手中買過來的嗎？趕緊，把這些胡椒全部賣回給他。”李泰立馬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本王也不占他便宜，他打了多少折扣賣給我們，今天我們就在市價基礎上打多少折賣回給他。”

  柴令武在一旁也坐不下去了，“魏王殿下，今日事出突然，我先告辭了，改日再聚。”

  說完之後，便匆匆起身離開。

  而魏王府中，也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樣子，李泰親自招呼著下人，找馬車的找馬車，去庫房搬運胡椒的搬運胡椒。

  而杜楚客則是再一次小跑著上了馬車，往西市而去。

  他得提前去跟阿卜杜勒說好，免得一會出什麽意外。

  畢竟，這事自己是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自己在魏王府就沒法混了。

  ……

  春日裏的陽光，照在人身上，一點也不覺得熱，反而給人一種很暖和的感覺。韋寶像往日一樣悠哉悠哉的來到了阿布香料鋪子門口，看看今天能不能多買到一點香料。

  從去年底開始，自己獨具慧眼的發現囤積香料似乎能夠掙錢，便說服了自家郎君支持自己的想法。

  眼看著才過了幾個月，韋家在香料上掙的錢，就足以彌補城南馬車行在去年的損失了。

  不過，韋寶不知道，沒有落袋的錢財，都是浮雲。

  這就像是股票的市值，你看著賬戶裏今天掙了多少多少錢，但凡是你還持有，沒有賣出變現，那麽，過幾天之後，這個盈利就可能變成了虧本。

  “阿卜杜勒，怎麽樣，今天新的香料到貨不？”

  韋寶最近每天都往阿布香料鋪子跑，一來二去的，也跟阿卜杜勒混熟悉了。

  “韋掌櫃，你來的正巧，我這剛剛入庫了幾擔的胡椒，你要是來晚了，可就沒了。”

  阿卜杜勒心中還在為剛剛杜楚客找自己的事情而心煩，不過臉上卻是一點異樣也看不出來。

  算了，不去想它了。

  杜長史既然說魏王殿下急著用錢，所以才低價把所有胡椒都賣給了自己，想來是真的。

  要不然，任誰也看得出來，這種打折甩賣的行為，要虧不少錢。

  不過，雖然心中是這麽想，但是多年經商的阿卜杜勒，心中還是有一些不解。

  按照往常，要是有新的香料到貨，他是絕對不會全部拿出來賣的。

  但是，因為心中隱約的擔憂，今天下午開始，他準備加大香料的售賣量。

  而這韋寶的來頭，阿卜杜勒也是了解過的，典型的大客戶，一個人就足夠買下一擔胡椒，甚至更多。

  “真的嗎？好幾擔胡椒？可以賣一擔給我嗎？放心，一手金幣，一手胡椒，我絕對不讓你難做。”

  韋寶心中大喜，覺得今天真是走運。

  難怪早上起來聽到院子裏的喜鵲嘰嘰喳喳的叫著，感情自己的好運氣要來啦。

  “要是別人，我肯定是不能一下賣一擔的。但是你韋掌櫃不同，我也不賣你貴，今天上午鋪子裏賣的是什麽價錢，這些胡椒你就按照這個價錢拿走。”

  阿卜杜勒不敢隨便提出要降價，因為降價這個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很難收住了。

  買漲不買跌，這是什麽時候都不會改變的一個現象。

  “好，不過我今天帶的金幣不夠支付一擔胡椒，我先給一百個金幣作為定金，然後讓人把胡椒運回去，你可以安排幾個夥計跟我一起回去，把剩下的貨款運回來。”

  能買到胡椒就不錯了，韋寶倒也沒有去講價。

  這是最近一個月來，他親身體會出來的經驗了。

  ……

  渭水碼頭作為長安城最大的碼頭，無數的貨物都是從這裏出貨。

  東海漁業的船隊在這裏停靠，占據了整個碼頭，花費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把貨物全部卸下。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有人好奇的去打聽一二。

  一來二去，東海漁業下南洋帶回來大量香料的事情，自然也就傳開了。

  碼頭上的那些苦力們，知道了就知道了，這事跟他們也沒有什麽關係。

  但是有些機靈的夥計，特別是家中郎君有參與囤積香料的，立馬就感受到了這個消息的重要性。

  一時之間，有許多馬匹從渭水碼頭出發，往長安城各處而去。

  “陛下，尉遲三郎和房二郎下南洋回來了，據說帶回來大量的香料和燕窩。”

  李忠第一時間得到百騎司的消息之後，立馬就把情況跟李世民報告了。

  “他們真的從南洋回來了？”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折，“回來了就好，朕看玄齡這段時間似乎都消瘦了一些，要是再不回來，朕都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他了。”

  “這次下南洋，花費了一年時間，有點不大尋常，屬下打聽清楚情況之後，再跟陛下匯報。”

  “嗯，人沒事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李世民並沒有太過關注李忠說的船隊帶回來大量香料和燕窩的事情。

  不過，李世民不關注，並不表示其他人不關注。

  也就是在韋寶剛剛離開阿布香料鋪子不到兩刻鍾，西市就有消息靈通的商家得到消息了。

  而一些跟李泰一樣做出抉擇的勳貴，立馬就安排了人去西市尋找下家。

  往日裏一斤難求的香料，似乎突然間在西市就多了起來。

  “阿卜杜勒掌櫃，你們鋪子裏還回收桂皮不？我家裏出了點急事，著急用錢，先把這幾斤桂皮賣還給你吧，等過陣子緩過來了，我再來買回去。”

  “昨天我剛買的兩斤胡椒，後來發現買多了，能不能退啊？”

  “阿卜杜勒，我之前從你鋪子裏進的貨，先退還一部分給你吧，府上資金周轉不開，需要用錢。”

  不到半個時辰，阿卜杜勒就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奇怪的顧客。

  往日裏，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大主顧，隻要自己願意大量出售香料，他們就能大量買下。

  現在卻是突然……

  哪怕是阿卜杜勒反應再遲鈍，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了。

  所以，阿卜杜勒在回收了幾個人的香料之後，就找了個借口開始不收了。

  “金幣不夠了啊？沒關係，先欠著也行，你給寫張欠條就行。”

  “這樣吧，我打個九折，九折賣回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對，九折，我也願意打九折。”

  眼看著香料的價格居然開始下滑，原本在阿布香料鋪子裏準備買香料的客人也開始猶豫了。

  很快的，不知道誰說了一聲：“聽說東海漁業下南洋的船隊今天已經回來了，就在渭水碼頭，遮天蔽日的，好多好多船，據說運了好多香料回來。”

  這話，就像是往油堆了扔了一個火柴，立馬就引爆了阿布香料鋪子現場的氣氛。

  “那個，不好意思，你把金幣退還給我，這胡椒我先不賣了。”

  “八五折，阿卜杜勒，這胡椒是我前幾天剛從你這買的，我八五折賣回給你。”

  “八折，隻要給八折的價錢，我馬車上的那些肉蔻就全部是你的了。”

  ……

  東海漁業下南洋的船隊回來了，這個消息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了點燃了長安城香料價格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