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沐桓的說法，當年雲麓青擅長種茶烹茶，而他和蠱城城主應成天頗喜歡飲茶，便經常一同去山上采購。

  以至於後來，稻城城主白千粟，和藥城城主蘇洵，也都被沐桓一同帶上山，大家品茗對弈，閑話家常，五個人頗有些相見恨晚的知己情懷。

  一來二去，時間長了，五個人便都知道了對方的底細。

  對於雲麓青就是花家後裔這件事，四城城主都頗為驚訝，卻都默契的決定為他隱瞞。

  聽到這裏，禦龍淵忍不住感慨道：“四城在前朝，屬於月家麾下，而月家和花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雲麓青得知你們的身份，還願意與你們做朋友，可見他是個心性豁達之人。”

  沐桓點點頭，回憶起好友，沐桓忍不住帶上了淒哀的神色。

  “雲兄曾言，前朝舊事，我們這一輩人，沒有人親眼所見，大家都是道聽途說，究竟發生了什麽，究竟孰對孰錯，已經無從分辨。與其讓自己和後人一直活在仇恨中，倒不如放下一切，隨遇而安。雲兄改名換姓，就連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他曾姓花。”

  沐桓說到這裏，眾人明銳的捕捉到了話中的重點。

  那雲麓青將身份隱瞞的極好，連自己夫人都不知道他花家人的身份，那麽淩雲山莊，又是為何而遭人屠戮的呢？

  那些屠戮淩雲山莊的人，又到底是不是因為他們花家人的身份呢？

  按照沐桓的敘述，那淩雲山莊一直風平浪靜，日子閑適而安逸，直到十六年前，有一個神秘茶商上山采購茶葉。

  “神秘茶商？什麽神秘茶商？”沐風何追問道。

  沐桓瞥了一眼沐風何，有些責怪自己的兒子這般沉不住氣。

  沐風何抿了抿嘴低下頭。

  沐桓繼續說道：“縹緲峰地勢險要，雲兄為了避世而居，不被外界打擾，在縹緲峰下，以奇門遁甲之術，設下陣法，讓外界的人很難輕易找到上山的路。所以淩雲山莊一直做得都是熟人生意。直到十六年前，應成天帶上山一個出手闊綽的茶商，那茶商一口氣買了淩雲山莊一整年的產茶，而且沒有開口還價。本以為是一件好事，可是等他買完茶葉後不過三個月，淩雲山莊就迎來了滅頂之災。”

  “就是那個神秘茶商，殺了淩雲山莊所有人麽？”楚驚鴻開口問道。

  沐桓搖頭：“並不能確定，沒有人知道是不是與那個神秘茶商有關，甚至除了應成天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個出手闊綽的人是誰，隻是兩件事相隔時間太短，讓人難免聯想到一起。”

  白子墨有些聽不明白了，開口問道：“這是淩雲山莊的私怨，為何會牽連到蠱城城主應伯父呢？難道就因為應伯父給那個茶商引路，所以花弄影就逼死了應伯父麽？欸？這也不對，淩雲山莊覆滅的時候，是十六年前，而應伯父遇難的時候，是十二年前，時間上，似乎對不上。”

  說到這裏沐桓臉上難過的神色更加難看了。

  沐桓歎口氣道：“淩雲山莊慘遭滅門的那一日，剛好是雲兄小女的滿月之日。我們四城的城主都收到了邀請……”

  沐桓和雲麓青交情匪淺，得知孕婦夢熊有兆之後，便精心為雲麓青的小女準備滿月之禮。

  雲夫人十月懷胎，而沐桓則用這十個月種植了一株，可遇不可求的凝香豆蔻，準備作為滿月禮給小雲茉。

  “凝香豆蔻？那是什麽東西？”白子墨問道。

  沐風何開口回道：“我爹口中的凝香豆蔻，應該是一株花，花期隻有三個時辰，開花時香氣四溢，滿城皆可聞。而花謝之後，會產出一個小果子，將果子碾碎擦身，從此少女便會自帶體香，不敢說有百毒不侵的功效，至少可以抵禦大部分常見的蛇蟲鼠蟻。”

  說到這裏沐風何又語氣認真的補充了一句：“絕對是珍品，可遇不可求。而且……即便是有人手上得到了凝香豆蔻的種子，也未必能種出來。我爹應該是費了不少心思。”

  沐桓抬了抬手，讓沐風何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東西確實貴重，他也是一番好意，可這番好意，給四城都帶來了噩運。

  “從醫城到淩雲山莊路程並不算十分遙遠，我為了等凝香豆蔻開花，便耽誤了時辰，而其他三成的城主，也隨我一同等開花。直到花開之後，我才匆匆將花采下，四人一同上山。可等我們上山之後，卻發現淩雲山莊已經大火熊熊了。我們四個人急忙衝上山去，卻沒能挽救出來任何一個人，整個淩雲山莊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說到這裏沐桓忍不住捂住胸口，仿佛在承受極大的悲痛。

  眾人沒有催促，等他繼續說下去。

  “當年我們以為沒有活口，便將淩雲山莊的眾人收斂。可沒想到過了四年之後，花弄影出現了。那一年他十歲，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臉上不複當年的爽朗稚嫩，取而代之的是狠厲和冷漠。他帶著一個男人，來到我醫城，逼問我當年上山賣茶的那個神秘茶商是什麽人，同樣逼問我，是不是我將他們花家將的身份泄露出去的。我自然是否認的。可是他不信……”

  按照沐桓的說法，當年花弄影是帶著他師傅一同去的，他師傅武功極高，沐府根本沒有對手，沐桓為了保護妻兒不被殺害，便準備自裁以謝罪，可是這一幕卻被沐夫人看到了，也就是沐風何的娘親。

  沐風何的娘親如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去死，便以身相抵，以死明誌。

  沐風何的娘親曾言，醫城可以沒有沐夫人，但是不能沒有沐城主。

  聽到這裏，沐風何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開口道：“我娘……我娘是自盡的？爹！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我娘失蹤了麽？”

  沐桓輕輕拍了拍沐風何的肩膀，開口道：“當年你尚且年幼，戀母情深，我如何忍心告知實情，隻好說你娘雲遊行醫，給你留個念想，時間一長，這個謊話，就更難啟齒了。”

  沐風何怔愣的開口道：“是……是花弄影逼死了我娘？”

  沐桓臉色一凜，連忙開口道：“風何！你不可這般想，花弄影他……他也是受害者。你娘用生命來化解仇怨，就是希望醫城可以安享太平，風何，這都是命！”

  沐風何踉蹌的退後兩步，咣當一下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恨花弄影麽？他不知道，花弄影救過他兩次，說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為過。

  可絲毫都不恨嗎？他似乎也做不到……

  眾人看著沐風何大受打擊的樣子，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隻能惋惜的歎氣。

  此時此刻，若說還有誰置身事外，沒有被情感說束縛，那便是當屬禦龍淵了。

  禦龍淵開口道：“既然當年引人上山的是應城主，未能及時上山營救的責任，四城都有份，為何花弄影單單選中醫城來下手。”

  沐桓苦笑道：“你怎知他單單選了醫城，當年四城，哪一個沒有受到重創。花弄影那個師傅，武功高到深不可測，簡直不像常人。就算我們四城合力，也不是他的對手。”

  按照沐桓的說法，十二年前，花弄影帶著他的師傅到醫城逼死了醫城城主沐夫人。

  而後到了蠱城，逼的蠱城城主應成天，已死相抵，出手給自己下了無數蠱蟲，來換取蠱城太平。

  之後又去了藥城，藥城城主蘇洵本也打算自盡了事，卻被長子蘇問曉攔下了，蘇問曉當年已經有十四歲，提出要和花弄影對決來解決問題，生死勿論。

  雖然花弄影當年比蘇問曉年幼四歲，可二人打鬥下來，蘇問曉卻不出百招便慘白，並且被花弄影打斷了雙腿。

  蘇問曉想自盡，卻被花弄影攔下了，他說要看著蘇問曉痛苦一生，並且要求藥城永遠對他敞開大門，無論他取什麽藥，都不能拒絕，否則便要屠城。

  蘇洵和蘇問曉父子二人隻能應下。

  話說到這裏，白子墨撓頭道：“這樣說來，我們稻城，倒是躲過了一劫？”他父母健在，也沒有聽說那個親人殘疾了，稻城似乎也沒有被脅迫，那麽是因為花弄影放過了稻城麽？

  沐桓看向白子墨，想了想開口道：“稻城也沒能幸免於難，至於損失了什麽，你還是回去問你爹吧。我不方便說。”

  不方便說？

  眾人十分疑惑，可是沐桓鐵了心不說，眾人也沒辦法。

  禦龍淵皺眉道：“花弄影光憑推測，就對四城下此毒手，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這和亂殺無辜有何區別？”

  沐桓搖頭道：“並不是推測，他有依據。”

  依據？！

  “什麽依據？”沐風何有幾分激動的問道。

  沐桓歎口氣道：“還不就是那個凝香豆蔻。當年花弄影幸存，在那些殺手身上，聞到了凝香豆蔻的香味。你應該知道，凝香豆蔻每一株，味道都有所不同……”

  原來當年花弄影得以逃脫之後，便準備下山去求救四城城主，在他下山過程中剛好遇到了正在上山的四城城主，他正欲上前求救，便聞道沐桓身上散發出來的凝香豆蔻味道，和那些殺手身上帶著的香味完全一樣。

  花弄影心驚之餘便偷偷從其他山路離開了。

  他雖然年幼且不會武功，可縹緲峰是他自幼玩樂的地方，對路線和陣法都十分熟悉，再加上他年紀小，身形小，躲躲藏藏，才沒被那些歹人抓到。

  可是因為在一夜之間聞到兩次凝香豆蔻的香味，所以花弄影理所當然的把殺害全家的仇人，和四城城主，算在一起。

  凝香豆蔻本就天下難尋，再加上每一株都香味不同，所以但憑這一點，四城城主便是百口莫辯，他們並不知道一直在身邊的花是如何被殺手染上香味的，更加不知道殺手是誰。

  四城城主，沒辦法自證清白，又沒辦法找出凶手，這才有了十二年前，四城的劫難。

  話說到這裏，事情似乎明了了，十六年前縹緲峰去了一個神秘茶商，三個月後，淩雲山莊被沒門，四年後四城被已經拜師的花弄影，逼迫殘害。

  而現如今，花弄影依舊在明裏暗裏的攪弄風雲，不知意欲何為。

  “他到底想做什麽？”白子墨覺得花弄影有些危險。

  沐桓看向楚驚鴻，開口道：“茗兒……我是說花弄影，他本性不壞，可經曆的事情太多，我猜他是想找到自己的妹妹，找到當年的凶手。如果你是茉兒，或許會化解他心中仇恨。”

  楚驚鴻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安的看向禦龍淵。

  禦龍淵攬住楚驚鴻，開口對沐桓說道：“一切都是聽花弄影說的。我們並不能確認驚鴻的身份。”

  沐桓歎口氣道：“不管怎麽說，花弄影那個人，亦正亦邪，你們還是多留心吧。尤其是他那個師傅，手段毒辣，招招要人性命，當年我醫城沐家的侍衛，真是死傷大半。”提起花弄影的師傅，沐桓顯得心有餘悸。

  禦龍淵開口道：“沐城主可以放心了，花弄影的師傅，已經死了。”

  死了？

  沐桓驚訝的看向禦龍淵。

  禦龍淵點點頭，開口道：“實不相瞞，家師乃無望山坐忘峰，無為子道人。而花弄影的師傅，乃我無望山的叛徒，我師傅曾經的師弟，無涯子道人。無涯子師叔，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是我師傅親手埋葬的。”

  沐桓愈發驚訝了：“沒想到戰王殿下，竟然師承無望山，那無望山在前朝，可是皇室的修行之地，從不輕易收徒，因為前朝和五國結怨，那無望山更是山門緊閉，再不收取任何五國弟子，戰王殿下是如何說服無為子前輩的？”

  禦龍淵抿了抿嘴，沒有開口，倒是沐風何無奈道：“爹，他不姓禦，他姓龍。”

  什麽？！

  沐桓心裏一驚，跟他兒子一樣連連退後兩步最後略顯狼狽的坐了下去。

  見沐桓臉色難看，禦龍淵開口道：“本王既然敢坦誠，便是沒有拿沐城主當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