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被真相氣的臉色鐵青。

  若說剛剛楚驚鴻用腹語來自問自答，或許還存了陷害的心思，經不起細細推敲。

  可如今這綠兒的招供，很明顯就佐證了楚驚鴻的指認。

  真是沒想到，這應長彥竟然真的如此心狠手辣。

  裴元氣的忍不住左顧右盼，最後終於看中了風行手上的長劍，一個箭步衝上去，就把長劍奪了下來。

  正常來說風行是不可能輕易被人卸下武器的，可這一次裴元卻奪的非常順利。

  裴元提著劍，怒氣衝衝的走到應大長老麵前，怒聲：“你個老匹夫，竟然如此心腸歹毒，今日本官就在此判你斬立決，本官親自送你上路！”

  “不要！不要！”姚參嚇傻了，連忙大喊著不要，然而裴元已經被氣到極致了，根本沒心思去聽旁人的話。

  再加上木台下，百姓群情激奮的大喊著：“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喊殺聲遠遠蓋過了姚參的製止聲。

  裴元被憤怒衝走了理智，手起劍落就要砍掉應大長老的腦袋。

  姚參撕心裂肺的大喊著：“不要，不要，不能殺不能殺啊，殺了他沒人能解蠱了，沒人能解蠱了。解蠱還需下蠱人，解蠱還需下蠱人啊！”

  嗖，應大長老脖子後麵幾縷長發被砍斷，那裴元手上的利刃，堪堪停在他的後脖頸上方。

  長劍蜂鳴，裴元持劍的雙手青筋暴起隱隱顫抖。

  好一句解蠱還需下蠱人，這不但再次作證應大長老的而行，而且也說明這姚參也是知情者之一。

  看著那擺滿木台上的屍體，裴元就恨不能自己手上的長劍是赤霄劍，這樣他就能一路砍到龍騰殿去，問問高座上那個皇帝，他是怎麽愛民如子的！

  裴元雖然憤怒到極致，卻終究克製了自己的行為，這蠱蟲是應大長老下的，若是讓他輕易死了，那何人來解蠱呢？

  百姓中喊打喊殺的聲音，也因為這一句“解蠱還需下蠱人”而聲勢漸收，姚參鬆了口氣，應大長老也劫後餘生一般大口喘息著。

  然而禦龍淵卻並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應大長老。

  應大長老心思詭譎，手段毒辣，就算放他一馬，他也未必會真心解蠱，極有可能伺機從中作梗。

  再者說了，這次能讓他束手就擒，完全是因為楚驚鴻計劃的出其不意，若是此刻放虎歸山，隻怕再難抓住他。

  禦龍淵開口道：“本王已……”禦龍淵想說，他已經派人去接蠱城城主應寒歌前來，然而話還沒說完，一道火紅的身影，便從圍觀百姓的頭頂飛掠而過，直接落在了木台之上。

  禦龍淵定睛一看，竟然是雲雨樓的花弄影。

  花弄影恭敬行禮：“參見戰王殿下。”

  禦龍淵沒有回應，隻目光冷冽的看著花弄影，想知道花弄影要做什麽。

  花弄影也沒囉嗦，語氣嚴肅且急切的開口道：“戰王殿下，在下已找到解蠱的方法了，並且已經在雲雨樓的人身上試過了解藥，可順利解蠱，若是王爺相信在下，不妨讓在下一試。”

  不等禦龍淵開口問可有人願意上來試藥，便傳來了一道男子的聲音。

  “啟稟王爺，草民願意以身試藥。”

  楚驚鴻循聲望去，發現竟然是桃木，原來京兆府尹一行人也來觀審了。

  禦龍淵對著雷動點點頭，雷動拉住桃木的後腰，帶著他一起飛身上了木台。

  桃木上了木台之後，先對禦龍淵行了禮，然後開口道：“王爺，草民願意以身試藥，生死無怨尤，隻懇求王爺一定要將這個草菅人命的老匹夫就地正法，以告慰無辜亡靈。”

  原來這桃木是為了給自己妹妹報仇而衝出來的。

  禦龍淵對著桃木點點頭，算是應了他的請求。

  桃木鬆口氣，磚頭看向花弄影，拱手行禮道：“謝花樓主賜藥。”

  花弄影沒有磨蹭，直接從懷中取出解蠱的藥劑，桃木接過一飲而盡，入口沒有什麽特殊感覺，好像隻是一口摻了水的米酒。

  然而片刻後桃木忽然痛苦的捂住胸口，開始大口大口的幹嘔起來。

  伴隨著哇的一聲，桃木吐出一大口黑色的穢物。

  “謔！”

  所有人都下意識退後一步，因為最近七日，他們已經看過太多這樣的情況了，通常吐出這些蠱蟲的人，便會立刻暴斃。

  就在眾人驚恐的以為桃木要死了的時候，桃木卻呼吸漸漸平穩，胸口的刺痛和窒息感漸漸消失了。

  桃木直起身子，仔細感受了好久自己的身體狀況，確認沒有任何難受的滋味之後，才開口道：“啟稟王爺，草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見禦龍淵點了點頭，桃木又連忙叩謝花弄影：“多謝花樓主救命之恩！”

  花弄影上前攙扶，開口道：“你不必謝我，我也是為了自己人才去找的這個解藥，救你們不過順便而已。”

  行善不居功，真是難得，眾人發起一片讚譽之聲。

  “花樓主真的可以解蠱啊，真是太好了！”

  “是啊，感謝花樓主救苦救難，為國為民啊！”

  “我早就聽說雲雨樓裏上上下下都是孤兒，就算是姑娘們也沒有賣身契，去留隨意，花樓主真是個大善人啊！”

  “謝花樓主大恩大德！”

  “多謝花樓主！”

  ……

  聽著百姓的叩謝聲，禦龍淵不置可否的蹙了蹙眉。

  雖然不知這花弄影的目的是否單純，可是他出手解蠱，確實解了燃眉之急。

  這花弄影有了解蠱的方法，那麽應大長老就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思及此，禦龍淵心中還是滿意的。

  況且禦龍淵心中明白，那雲雨樓，遠遠不如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所以花弄影能在七日內找到解蠱的方法，也不足為奇。

  禦龍淵對著花弄影點了點頭，隨後磚頭看向裴元，開口道：“行刑！”

  有了禦龍淵的話，又有了花弄影的承諾，裴元瞬間來了底氣，刷的一下，手起刀落砍了應大長老的頭顱。

  楚驚鴻隻覺得眼前一道紅光之後，便什麽都看不見了，整個人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視線。

  隻能聽到耳旁響起百姓們的驚叫聲。

  楚驚鴻微微抬頭看向眼前人，便看到禦龍淵眼神複雜的凝視著她。

  待耳旁驚呼聲漸漸消退之後，禦龍淵開口道：“來人，將這個女子帶回去，本王要親自審問王妃下落。”

  風行立刻應聲：“是！”風行話音落下便連忙上前給楚驚鴻鬆綁，隨後和金無雙二人一左一右將楚驚鴻帶下了木台。

  從頭到尾，楚驚鴻都沒有看到應大長老的慘狀，那血腥的一幕，禦龍淵不忍讓她承受。

  ……

  應大長老死後，姚參更是嚇得要尿褲子了，可是麵對禦龍淵麵無表情的樣子，他卻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禦龍淵語氣平淡的開口道：“姚參，你可以回去複命了。”

  這哪裏是複命，這分明就是讓姚參回去向昭武帝下戰書啊。

  禦龍淵將剩下瑣碎的事都交代給裴元之後，闊步離開。

  看著禦龍淵難掩焦急的背影，花弄影臉上本就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更加晦暗不明。

  連木台下陣陣山呼的感謝聲，都充耳不聞。

  ——

  禦龍淵疾步而行，剛拐進一個巷子口，就聽見風行開口道：“王爺……”

  原來風行和金無雙一直帶著楚驚鴻等在這裏。

  禦龍淵伸手將風行手上的楚驚鴻接過來，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風行低下頭，不敢看自己主子之間的親昵，金無雙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麽，這一次，還真虧了楚驚鴻救了他們。

  楚驚鴻怎麽救的他們呢，其實仔細回想起來，風行和金無雙也說不好，他們隻是記得自己指尖偶爾就會傳來刺痛感。

  有時候那種刺痛過後，會瞬間緩解他們體內的疲憊和困倦。

  又是後那種刺痛過後，又會讓他們迅速陷入沉沉的睡眠，別說吹拉彈唱的聲音，就算是直接砍他們幾刀，怕是都不會醒過來。

  風行和金無雙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原因，但是他們二人都明白，是楚驚鴻動了手腳，她果然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而此時此刻這個醫術高明的大夫，正窩在禦龍淵懷中昏昏欲睡，可似乎又在堅持著什麽，死活不肯讓自己睡著。

  禦龍淵抱著楚驚鴻往戰王府走，風行和金無雙不遠不近的跟著，感覺懷中少女身體始終沒有放鬆，禦龍淵略顯無奈的歎口氣：“乖，睡吧。沒事了。”

  楚驚鴻不滿意的皺眉搖搖頭，口中喃喃道：“不，好髒……”她都七天七夜沒換洗了。

  禦龍淵微微愣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絲毫不覺得厭惡，不僅沒有厭惡，反而心中滿滿的愧疚。

  禦龍淵柔聲道：“不髒，嬌嬌永遠都是幹淨的，你先睡，睡醒了再洗。”

  楚驚鴻半夢半醒的抗拒著：“不……要沐浴……沐浴更衣。”

  楚驚鴻聲若蚊蠅，不仔細聽根本很難聽清楚，可禦龍淵卻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腫，甚至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堅定。

  看來不答應她沐浴更衣，她是不絕對不會放心去睡了。

  禦龍淵有些無奈的開口道：“好，你先睡，到了我叫醒你，好不好？”

  楚驚鴻有些迷糊，迷糊到沒有注意禦龍淵的措辭，是“我”而不是本王。

  迷糊到沒有注意到禦龍淵此時此刻有多溫柔小意。

  更加迷糊到沒有看清禦龍淵眼底的淤青，和聲音的沙啞疲憊。

  楚驚鴻隻覺得這個擁抱的味道好聞極了，清冷的冰雪味兒，卻給她暖意融融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楚驚鴻便沉沉的睡了過去，以至於禦龍淵抱著她回到戰王府的時候，她已經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王爺，屬下去吩咐沐浴。”風行開口道。

  禦龍淵看著懷中睡顏香甜的少女，眸光閃了閃，心中忽然有了別的想法。

  禦龍淵開口道：“不必，準備兩身幹淨的衣服，送去瑤池。”

  瑤池？那可是戰王府的溫泉啊，王爺通常都是簡單沐浴，隻有在特別疲憊，比如每月血咒過後的時候，才會去瑤池浸泡一下。

  如今吩咐去瑤池，難道是要帶驚鴻公主一起？

  風行想到這裏，忍不住臉色一紅，連忙開口道：“屬……屬下這就去。”

  風行剛要走，禦龍淵又開口說了一句：“吩咐雷動去準備吧，你也去休息一下。”

  風行搖頭道：“屬下無妨，驚鴻公主對屬下用了藥，每天都會趁姚參不在的時候昏睡個把時辰，並不覺得難受，倒是公主她……”

  禦龍淵明白了，楚驚鴻在姚參不在的時候，用藥劑將風行和金無雙弄暈，然他們得以休息，在姚參出現的時候，再用藥劑，讓他們二人蘇醒。

  然而如此一來，楚驚鴻自己，便是無法入睡了，她必須時刻保持清醒，才能給他們二人放風。

  禦龍淵歎了口氣，心中滋味複雜，沒有再理會風行，而是抱著楚驚鴻走向了瑤池方向。

  ——

  禦龍淵是玄冰族人，體內修煉的也是玄冰真氣，瑤池這種常年溫熱的地方，並不適合他。

  可每次月圓之夜他血咒發作之後，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全身冰冷，這時候，便需要在瑤池浸泡，來壓製體內寒氣。

  不過細細想來，他已經兩個月沒有來瑤池了。

  因為這兩個月，都有楚驚鴻的陪伴，所以即便是血咒發作，第二日也不會全身寒冷，更加不會幾日都無法正常行動。

  禦龍淵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他自己都不曾見過的溫柔笑意。

  “你為了本王殫精竭慮，今日本王便伺候公主殿下沐浴更衣。”

  禦龍淵話音落下，二人身上的衣服便結成薄冰。

  伴隨他步步走向瑤池，二人的身上結冰的衣服也一顆顆碎成璀璨的冰晶，落在岸邊。

  就在楚驚鴻眼看要衣不蔽體的時候，一道白色綢緞飛向了禦龍淵的臉上，環繞住他臉頰，遮住了他的雙眼。

  禦龍淵喃喃說道：“你放心，本王不會偷看。”

  ……

  碧水瑤池，波光瀲灩，熱氣騰騰的溫泉上麵，浮現一層濃重瑩白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