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區樓下等候的黑色越野車內。

  霍雲嘯已經坐在車裏整整三天，數天未合眼的他，眸中布滿血絲。

  精神遭受折磨的他，整個人看起來滄桑不已。

  下巴的胡渣，就像一根根細密的針，從皮膚內部冒出幾毫米。

  時間對他而言變得無比緩慢，三天時間，對他而言卻像是過了幾年一樣煎熬。

  當他抬頭看向葉清暖所在的公寓樓層。

  抬眸的他，看到窗戶的位置，紗簾有著輕輕動蕩的痕跡。

  他沒有見到葉清暖，可他能夠確定——不久前，她就站在那裏，像他一樣眺望著她。

  如今的他們，就像是兩個被單獨隔在玻璃罩裏的玩偶，能夠看清彼此的模樣，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觸及彼此。

  想到事態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自己，霍雲嘯懊惱的揮拳猛地砸向方向盤。

  “咚——”的一聲悶響。

  夾帶著幾分骨頭碎裂的聲音，可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這時，霍雲嘯放在旁邊的手機響起。

  屏幕上，閃爍的聯係人顯示：景易。

  霍雲嘯將它接起，聲音沙啞低沉，“喂？”

  他的聲音變得十分陌生，甚至透著幾分詭譎，讓電話那頭的景易先是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喚他：“二爺。”

  “怎麽說？”霍雲嘯直奔主題。

  景易講述起他最近的調查情況，“按照您的意思，著重調查了解關於X醫生的事跡，確實活躍於和國……並且從信息量的蛛絲馬跡推斷，對方是淩知音的可能性很大。”

  按照霍雲嘯對他的了解，心裏有了答案。

  景易說的可能性很大，實則已經基本確定。

  “不過，我始終沒有調查到關於X醫生的真實身份信息，若是想要冒充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有過前車之鑒的景易，如今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霍雲嘯沉默。

  景易艱難的咽著口水，主動說：“我接下去還會繼續追蹤調查細節，去證實X醫生的真實身份。”

  “嗯。”霍雲嘯有些無力的應聲。

  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景易深吸一口氣，他遲疑的問：“那個……二爺……”

  “說。”

  “呃……如果……林月所說的一切屬實。您……打算怎麽辦？”

  景易的詢問，如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霍雲嘯的胸口讓他透不過氣。

  他的眼瞼沉沉的閉上。

  霍雲嘯將身體靠在車座，他的呼吸深沉，久久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在過去的三天時間裏，不停的浮現在他心頭，但他始終沒能找到答案。

  他多麽想從調查結果裏，找到可以推翻這一切的線索。

  可是偏偏，現實不盡人意。

  這些天，他不停的回想著淩知音曾對他作出的控訴、哀求、埋怨……

  他的身體仿佛被掏空，隻剩她對他說過的話語，不停的回蕩發出回聲。

  得知他當初記錯對象、愛錯人時，淩知音說：“她取代了我的位置，那我呢？你把我擺在什麽地方？我當初舍命救下你，她呢？她做了什麽？

  也就是說，一個對你見死不救的她，取代了舍命相救的我的位置。

  即便你知道自己記錯，也依舊選擇她，是嗎？

  我從五歲開始喜歡你，整整二十年，我生活的全部意義都是為了向你靠攏，想為了你變得更好。

  因為你，我潛心研究治療方案；因為你，我去學習枯燥的心理催眠；因為你，我不惜一切代價的付出！

  最後，你給我的答案，就是這樣？！”

  在他做出選擇，執意要和葉清暖繼續交往後，淩知音通過催眠給他洗腦，她說：“葉清暖她隻愛她自己，她對你的愛不是無可取代，早晚有一天，她會離開你。

  她不值得你為她付出，真正愛你的人……是淩知音。

  隻有淩知音不惜一切代價的愛你，這個世界上，她才是最愛你的人……”

  當他揭穿她的有意破壞後，淩知音當麵承認對他說：“是，我承認我嫉妒葉清暖！

  我嫉妒她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你的愛，我嫉妒她能夠擁有這樣的你！可我更恨她，恨她不懂珍惜，恨她朝三暮四！

  你是我最愛的人啊！

  我甘願傾盡一生守護你，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這些委屈？！”

  淩知音曾經的撕心裂肺，那些他曾經不以為然的話語，在如今變得字字錐心。

  至此，他才徹底明白——她不停強調的“不惜一切代價的付出”意味著什麽，她在拿她的生命作為賭注，隻為了治愈他的病情。

  最後一次在華國見麵時，淩知音就像一顆被霜打的茄子。

  回憶起來，也許她在那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說：“你來了，真好，這樣我就不用特意再去找你道別，也不用擔心你不肯見我。

  我準備回和國了，這一去，可能不會再過來。

  我知道你的病情好得差不多了，我留在這裏也隻會給你添堵，這一走，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再糾纏你……

  可以再抱你一下嗎？最後一次。”

  回憶著淩知音的情感轉變，霍雲嘯仰起的頭更加沉重的靠在座椅上。

  分明的喉結，伴隨他痛苦的吞咽而上下滑動。

  他確實虧欠她。

  這麽多年，他始終將她推向遠處，不願接受她的心意。

  而她的付出，比他預想得多更多。

  多到……他無以為報。

  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內心。

  他愛的人是葉清暖，自始至終能走進他心裏的人隻有她。

  事情因他而起，他無法逃避，隻能挺身麵對處理，但——他做不到用以身相許的方式去回報，去愛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想到這裏，霍雲嘯沉痛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

  電話並未收線，他聲音低啞的問景易：“你在哪？”

  景易怔神，幾秒鍾後反應過來，“在公司，除了調查X醫生的事跡之外，此前的各種情況也還在持續追蹤……”

  霍雲嘯悶聲點頭，說：“我過來一趟。”

  說罷，他掛了電話。

  那輛在小區樓底下停了整整三天的車，亮燈後如離弦之箭般駛離。

  當他的車燈逐漸消失，原本躲在窗後的葉清暖，身影再次出現在窗口。

  她目視著他離去的方向，眼底的神色深沉複雜。

  這時，她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