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與你無關

  葉清暖屏息凝神，她忘了呼吸。

  胸膛內的心，沒來由的提起。

  她抱著膝蓋的雙手，因淩子珩講述的內容而握緊。

  手心泌出一層冷汗，她緊張的看著淩子珩，等待他繼續往下說。

  在她的注視中，淩子珩的唇角苦澀的勾起，眼底滾動著的晶瑩未消。

  “她的懷孕，對母親造成的打擊巨大，甚至差點小產。”淩子珩哽咽的吞咽，聲音變得愈發低啞，“後來，祖母將她安頓在後苑待產……直到我出生。

  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肚疼難忍的母親，舉步維艱的去找值守醫生。

  除了那名醫生之外，生產時，母親的身邊沒有其他人。

  淩家的所有人酣眠如常，唯有母親獨自奮力，在深夜中嘶吼，為了她的孩子拚命。

  直到第二日，得知消息的父親與祖母才過來看望。

  母親產後虛弱，祖母借著不影響她休息的借口，不顧母親的阻攔將我抱走……”

  淩子珩說著，心中的苦澀越來越多的漫延，“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和母親趟在同一張床上，那是第一晚，也是最後一晚。”

  說到這兒。

  有淚，從淩子珩的眼眶中滑落。

  就像深夜的流星，轉瞬而逝，卻牽動人心。

  “五個月後，知音出生，淩家對外宣稱大夫人誕下雙胞胎，各路人馬紛紛前來祝賀，但誰都沒有見過孩子。

  淩家借口雙生胎虛弱需調養，直到三年後，才將我們公開麵世。

  可我和她的樣貌天差地別，大家心知肚明，但礙於淩家的麵子，沒人站出來揭穿。

  我就在那個怪異的圈子裏日複一日的長大，切實的感受著與她的區別對待，羨慕著她有父母的疼愛，能在生活的環境裏為所欲為。

  而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生羨慕又疑惑不解。

  同樣是父親的孩子，我的母親甚至不敢在家人麵前直視我的眼睛，就連那一聲親密的稱呼，也隻能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小心翼翼的喚出口。

  長大後，我才終於明白。

  那個她不是出於慈悲善良才留下母親與我。

  而是在用這種方式，反複的提醒著家人、世人——淩楚宏有愧於她。

  不僅如此，她也用她的方法在報複我的母親。

  讓她無法光明正大的作為人母，甚至讓她的孩子隻能認其作為母親，才能生活在光明之下……

  諸如此類的種種，無不在告訴母親——何為尊卑？她為尊，我母親為卑。”

  聽著淩子珩的述說，葉清暖如鯁在喉，發不出聲音。

  短暫的沉默中，唯有微風拂過蘆葦蕩發出的沙沙聲響，微涼的風，此時透著蝕骨的寒，讓人覺得冰涼。

  “我時常在想，如果我不存在的話，沒有羈絆的母親就不會遭受這些屈辱……每每想到這些，我就覺得自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淩子珩的話音落下，葉清暖的雙手握緊。

  她難忍的開口，糾正道：“不，這是你母親的選擇，與你無關。”

  聽到葉清暖說話，淩子珩不禁疑惑的朝她看去，那雙墨綠色的眼瞳被淚水浸濕。

  他的眼底動容。

  葉清暖與他對視過後，她不禁收回目光，眼神幽幽的看向遠處的湖麵。

  “她愛他，所以才想生下與他的孩子，她愛你，所以才會甘願承受這些重量。”

  葉清暖深吸一口氣，發自肺腑的說：“你不必為此感到自責，事關於你母親的幸福值，應該由她自己去衡量。

  我們的標準，不代表她的標準，每個人對幸福感的定義是不一樣的。”

  葉清暖坦然的說道。

  她的話語，讓淩子珩的心沒來由的顫動。

  第一次，他聽到有人灌輸他這樣的概念，而不是對他說——貝拉是因為你和你父親，才承受著這一切，她的不幸源自於你們。

  “我不敢說阿姨當初若是沒有選擇這條路的話，現在會過得怎麽樣，但我想……她如今擁有一個如此優秀的兒子，會感到很驕傲。既如此，又怎會後悔？”

  說這句話時，葉清暖的腦海中，閃現過霍念安軟萌可愛的樣子。

  他明眸皓齒的笑，仿佛就在眼前。

  誠如，她的孩子一樣。

  盡管她沒有經曆過孕育他的過程，甚至缺席了他生命的前五年。

  可自從她知道，他們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血緣關係之後，她對他的愛隻增不減，更不再責怪霍雲嘯擅自將他孕育出來。

  更何況。

  這世間若是沒有苦，又如何能體現甜呢？

  ……

  淩子珩和葉清暖待在湖岸的槐樹下許久，直到天色愈發黑沉。

  考慮到葉清暖的奔波，平複完心情的淩子珩提議離開，讓她回去早點休息。

  就像他說的，那片被蘆葦包圍的空地，是他的療傷聖地，從那兒出來後，淩子珩將那些脆弱的情感完美的掩藏，恢複一如既往的溫柔平靜。

  一路上，他們隔著半人的距離並肩同行。

  直至，淩子珩送葉清暖先回到後苑，站到門口的他，在分別前對她說：“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出去逛逛。”

  “好。”葉清暖點頭，並對他展露微笑，“你也是，好好休息。”

  對於剛才淩子珩失態的事，兩人默契的閉口不提。

  葉清暖轉身，邁步走進後苑。

  目視著她的背影，淩子珩在心裏默默的說：清暖，謝謝你。

  待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界中，淩子珩才走向前苑的後門。

  在護衛的敬禮中，他穿過長廊，走進內部。

  時間已經臨近晚上11點鍾，除了個別值守的傭人之外，所有人員都已入睡。

  瞧見淩子珩回來，一名女傭對他恭敬的頷首，道：“少爺，您回來了，需要為您準備一些吃的嗎？”

  淩子珩的目光淡淡，聲音平靜的答道：“不用，你去休息吧。”

  留下這一句話後，淩子珩便邁步走向盤旋樓梯，一路往上來到位於三樓的臥室。

  然而，在他剛出現在走廊時，迎麵就看到——

  明亮的廊燈下，他的臥室門口，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兩雙綠色的眸隨之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