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使團。

  或許對於興乾三十二年的大明官民來說，他們並不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使團，但是對於朱明忠而言，他怎麽會忽視這個使團呢？

  在另一個時空中，三年之後，也就是1697年俄國沙皇彼得一世出訪西歐的外交使團。這個幾百人的龐大使團，在世界曆史上的意義，隻有岩倉使團能夠與之相比，這兩個使團改變了兩個國家的命運，不過相比於岩倉使團，彼得使團之所聞名，是因為彼得一世化名在使團中，參與了對歐洲的訪問。

  盡管使團的主要使命是建立反土耳其同盟，以有利俄國奪取黑海出海口。但是使團還考察了荷蘭、英國、奧地利等國的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科學技術，招聘了千餘名西歐軍事工程專家、造船工匠和水手等去俄國。這些都對以後彼得一世的改革產生了很大影響。

  也正是從此之後，俄羅斯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改革，正如明治維新一般，徹底改變了這個國家的命運。

  而現在，大名鼎鼎的彼得使團來到了大明！

  在驚訝之餘，朱明忠的內心同樣也有某種得意，畢竟，這個使團在曆史上實在是太過有名了，隻不過，與另一個時空中，西歐各國對它的不重視不同，深知其意義的朱明忠，對於這件事顯得極為看重。

  “務必要做好接待工作，要讓他們有賓致如歸的感覺，畢竟，這是最近這麽多年，來大明的規模最大的使團……”

  相比於父皇的看重，因為之前的那個談論，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俄羅斯身上朱和嘉有些不解的說道。

  “父皇，既然將來，我們肯定要把注意力放到俄羅斯的身上，那為什麽還要同意他們的訪問呢？畢竟他們來天朝的目的就是為了學習天朝的科技，進而尋求自強，這豈不就是授人以漁嗎？”

  麵對兒子的反問，朱明忠一邊擺弄著麵前的茶具一邊笑說道。

  “其實，這要從幾個方麵去看待問題，和嘉，為什麽這兩年朝廷願意放鬆對外國留學生的限製？”

  父皇的反問，讓朱和嘉沉吟片刻，然後回答道。

  “是為了培養各國的親明派，我們與歐洲相距太遠，如果我們不主動傳播天朝的天學，不主動用天朝的學問去教化歐洲人，那麽歐洲人在千方百計通過各種渠道學習天學的同時，也會對天朝產生敵意，因此我們主動放開某些限製，就是為了讓他們，尤其是西方的貴族來到天朝，在天朝的留學生涯會讓他們變成親明派，至少其中的一部分人會成為親明派……”

  聽著兒子的回答，朱明忠微微一笑，然後說道。

  “當年為什麽西洋傳教士願意教授我們西學，他們就不怕我們學會了如何鑄造火炮，學會了西洋的科學，到最後反噬他們嗎？不，他們相信自身進步的速度遠超過我們學習的速度，固然是因為自信，但驅使他們的動力是什麽？是基於傳播宗教的需要，他們可以在亞馬遜的雨林裏靠著看病傳教，可是在天朝，能吸引我們的隻有西洋的科學了，為了傳教大業，也隻能如此了，而且，我們……難道就連那些個傳教士的自信都沒有？”

  朱明忠的唇角微微一揚，語氣中帶著諷刺，他清楚的記得，這麽多年幾乎每年都有人在報紙上宣稱，同意西洋人學習天學，等於授人以利器，等於自尋死路。

  “當然，這種開放，並不是完全的，而是有限製性的，並不是說，什麽東西都要敞開教會他們，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這個道理原則沒有錯，可要是不教徒弟，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嗯，還是那句話，涉到軍事方麵的，沒有五軍都督府的同意，是不能夠輕易教人的，至於常規學科，朕覺得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看著兒子，在某種程度上，朱明忠覺得在這方麵自己甚至不如他，相比於的兒子的開明，他或許更保守一些，畢竟是他一手促成了“機器禁令”，那怕就是這個禁令近乎於虛設。相比自己對諸夏的放寬，朱和嘉在五年前就直接廢除了禁令，隻要出口國得到工部的許可，在出口名單目錄內的機器，都可以直接出口。而去年放寬留學生限製，無一不是比自己更為自信的表現。

  “父皇，兒臣覺得有些東西，根本就禁止不住，現在，在大明歐洲的博士、教授不下萬人，他們與歐洲各國友人的信件往來，難免會涉及到部分學問，當然更為嚴重的是，船員夾帶書籍，在天竺等地英、葡、法等國控製的據點內，一本天朝書籍叫價十數元甚至數十元，即便是海關厲行查禁，這些年往往大明的書今年出，明年在歐洲各國就能看到翻譯的新書，歐洲於天學可謂如饑似渴，如此一來，禁令自然也就是形同虛設，與其如此，還不如部分放開，培養各國的親明派，為將來的謀求進一步利益鋪平道路……”

  對於朱和嘉的這番見解，朱明忠當然不會反對，其實在去年他表露這方麵的想法時，朱明忠在驚訝之餘，更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種誤區，而朱和嘉的決定無疑可以彌補這些方麵的誤區。

  “所以，對待俄羅斯，也是是差不多的道理，俄羅斯與西歐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看著似乎有些不解的兒子，朱明忠反問道。

  “他們更加落後，兒臣聽說他們甚至直到幾年前才製造出合格的火銃銃管，而且是在外國工匠的幫助下。”

  “落後是一方麵，最大的區別是俄羅斯是一個農奴製國家，在那個國家，除了少部分自由民之外，大多數農民都是依附於貴族的農奴，貴族擁有國家絕大多數的權力和財富，至於沙皇……”

  唇角微微一揚，朱明忠諷刺道。

  “不過就是一個大貴族頭目罷了。那些貴族現在可以效忠沙皇，以後就可以效忠其它人，就像他們曾經效忠於那些汗國的汗王一樣，他們將來，同樣也可以效忠於大明天子！”

  “父皇，你的意思是……”

  看著父皇，朱和嘉說道。

  “是爭取那些貴族？”

  “不是爭取，而是在貴族中培養帶路黨，貴族是俄羅斯統治的基礎，如果朕所料不差的話，在他們的留學生中，應該是以貴族為主，我們可以在那些貴族之中培養我們的人，讓他們意識到我們的強大，意識到力量的不可以抗拒，這樣在將來的入侵中，他們才會甘願臣服於我們的統治。”

  在父皇的話音落下時，朱和嘉反問道。

  “可是這也同樣會催生另一種情況，就是他們認識到國家的落後，進而奮起真追啊。”

  “當然，這是不可避免的！”

  抿了下嘴唇，朱明忠又說道。

  “在任何時候都是這樣，隻要能做到有三分之一的人願意臣服於我們，還有三分之一的人對我們親近，我們的政策也就成功了，至於另外三分之一，他們想要奮起直追，但是有些東西，不是他們想追就能追上的，比如說鐵路……”

  朝著遠方看去，朱明忠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然後才說道。

  “這次彼得到訪之後，勢必會對鐵路、火車這些東西產生濃厚的興致，以現在俄羅斯的技術和財力，根本就沒有辦法修建鐵路，所以，我們可以和他們談判，合作修建一條鐵路。”

  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另一個時空中的“中東鐵路”，原本應該是清俄共有的，可最後呢？修著修著就成俄國自己的了，甚至到最後蘇俄也繼承了中東鐵路的全部權益。

  “合作修建一條鐵路？”

  朱和嘉顯然沒想到父皇會提出這麽一個建議。現在大明的鐵路修建浪潮是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每天都有新的鐵路支線被提到修建日程上，不過往國外修建鐵路，這還是第一次，當然，在所有人看來，諸夏並不是國外，那裏和大明並沒有什麽分別。

  “對，就是我們出錢和技術，然後俄羅斯出地，然後呢，我們修建一條從西域到……波羅的海的鐵路。”

  現在俄羅斯在波羅的海有出海口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可以通過修建鐵路，把大明與歐洲連接在一起。

  “當然，將來也可以把鐵路一路向著西歐，修到巴黎，甚至馬德裏、裏斯本……”

  說話的時候，朱明忠站起身來，走到地球儀邊，手指在地球儀上劃出了一條線來。

  “這條鐵路，怎麽說呢？就是新世紀的比絲綢之路，我們將讓整個世界都感受到文明的力量，當然我們的商品和特權，也會隨著鐵路的延伸一路伸展到對方的腹地直到首都之中……”

  在這一瞬間，朱明忠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似乎他又一次看到了曆史，隻不過在那個曆史中，路權對於國人而言是屈辱的，是充斥著苦澀的，但是現在卻不一樣。

  “嗯，我們可以借著修路的理由，問他們索要路權，比如沿線站點的附屬地建政權，我們可以以鐵附屬地作為……租界，對，大明在歐洲各國的租界，還有沿線的駐兵權，當然，他們一開始的時候，肯定不願意給，畢竟，除非軍事上的失敗，否則他們肯定不會把駐兵權拱手相讓的，不過這沒有問題的，我們可以曲線救國，比如成立鐵路巡檢，還有附屬地巡檢，甚至將來，也可以借助一些匪盜事件，要求進一步的權力……”

  提及如何經營附屬地的時候，朱明忠不禁想到在曆史上日本以及俄國在東北以鐵路為核心構建的國中之國。現在大明隻不過是把帝國主義列強的那一套拿過來用在他們祖宗的身上罷了。

  “還有沿線的采礦權，這些都要考慮到，總之一句話，和他們談，但一開始不要暴露出我們的野心，嗯……”

  沉吟片刻，在腦海中回憶著另一個時空中日本人經常南滿鐵路的經驗，朱明忠說道。

  “當然，我們最終的目的是什麽呢？就是以經營鐵路為中心，實行大規模的滲透的，通過建立附屬力，擴充我們在歐洲各地的勢力，構成潛在的軍備。以發展經濟力量達到增強軍事力量的目的，他不同於歐洲人設立的東印度公司之類的企業，但實際上也差不多，隻不過，我們用的是鐵路，我們通過那些鐵路，可以直接深入到歐洲各國的腹地……”

  以前被忽視的一些事物，慢慢的腦海中浮現出來，朱明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在另一個時空中，在那個半殖民地社會的中國，外國人是如何通過非殖民的方式，獲取的巨額的利益。

  “有時候，殖民，並不一定非要占領某一個國家，我們可以通過另一個方式，比如通過經濟上的殖民，讓歐洲各國變成我們的市場，變成我們的原料供應地，和工業產品的傾銷地，他們不是向往著我們的科學，我們的技術嗎？我們就把鐵路送給他們，當然這些鐵路決不是我們送給他們的禮物，而是一條條吮吸他們經濟資源的巨型螞蝗！”

  借鑒著另一個時空的經驗，說出這番話之後，朱明忠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另一個時空的經驗，讓他意識到在殖民地之外，還可以有另一個可能，甚至如果精心策劃這一切的話，或許，大明不可能占有整個世界，但是也許，可以讓整個世界變成自己的半殖民，在這個世界之中，大明可以通過蒸汽船、鐵路以及火車去吮吸著世界的資源，讓整個世界為大明服務。

  對沒錯！

  就是這樣！

  想通了這一點，朱明忠看著兒子說道。

  “占領全世界？這幾乎不可能的，各種各樣的文明和語言，對於一個帝國而言有可能會導致帝國的分裂，但是日不落帝國，並不意味著完全通過軍事占領，帝國的時代，也許可以換一個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