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求支持,求月票)
作者:無語的命運      更新:2020-03-17 20:30      字數:4328
  從春到夏,再到初秋,靖南已經被圍困已經快滿六個半月了。

  天氣開始轉涼之後,盡管靖南的氣候幹燥,但是在入秋之後,仍然連續陰了十來天,下了幾天的雨衣,隨後天氣開始放晴。盡管雨下的並不大,可街上卻也是滿地泥濘,坑窪的地方都積滿了臭水。街上鮮有行人,冷清淒慘的模樣簡直不像是在人間。

  而在路邊有些角落裏,總能看到些白骨,入夜以後有磷火在空氣裏飄蕩,這些白骨大都是人骨,人吃人,在現在的靖南城,已經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過去靖南城內外的房子很多,如今卻是的人死房空,空房又被拆毀當做柴燒,房子被推倒,人們在那裏種起了土豆,城內空曠的地方也更多了。若大一座靖南城,現在甚至連一聲狗叫也聽不見,狗早就進了人的肚子裏。甚至就連鳥都已經絕跡了。每一次有鳥飛過來,總是被人們設法捕抓它,或用彈弓打死。也可能是因為城中沒有糧食,也沒有青草和蟲子可做食物,所以久而久之,鳥也不再飛來了。別說是鳥了,甚至就連同老鼠,也越來越少了,對於饑餓中的人們而言,老鼠也是難得的美味。

  對於饑腸轆轆的人們來說,那些空地上種著的土豆,更是難得的美味,即便是尚未成熟的,隻有雞蛋大小的土豆,也會被他們扒出來,為了填飽肚子,他們會扒出更多的土豆,這樣的惡性循環,進一步加重了城內的饑荒。

  糧食越來越少,人越來越餓。

  這天下午,在慘淡的斜陽中,靳輔騎著一匹瘦骨磷峋的老馬,從知府衙門出來,前後跟著二十幾個兵丁和差役。在平常日子裏本來用不著帶這麽多人護衛,但現在的情形不同,現在人吃人在城內可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是城中的菜市上,也隨處可以看到當街叫賣人肉的人,萬一落了單,指不定人就被擄走殺了被人分食了,或者被送到肉攤上。

  所以每次出來的時候,靳輔必須多帶幾個人出來,以防在街上被人殺死。至於他騎的這匹馬,如今在靖南也成了稀罕東西,隻有軍中還有一些戰馬未被殺掉,其餘那些各個衙門裏,至多也隻剩一匹二匹馬了,靳輔的這匹馬現在看去毛色看起來暗淡無光,肋窩也深深地陷了下去,非但肋窩瘦的能看清肋骨,甚至就連頭部都顯得瘦骨棱棱。它馱著靳輔,艱難地走在泥濘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其實瘦馬已經走不動了,隻是在鞭子的驅使下才勉強往前走。

  其實的靳輔原本也不願意騎它,無奈他自己也是餓的沒什麽力氣,雖說身為知府,他每月都有二百斤糧食,可是家裏那麽多人,靠的就是他這二百斤糧食,也是不夠吃的,餓了這麽幾個月,他的身體也已經極為衰弱了,如不騎馬走不了多久,恐怕人也就倒下了。

  從衙門裏出來後,靳輔的心情非常沉重,這路邊,曾幾何時還有朝廷設立的粥場,可是現在,粥場早就停下了,朝廷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給粥場了,大家隻能靠自己了,靠院子裏、空地中種的那點土豆了。

  可是現在,為了填飽肚子,人們紛紛把還沒長成的土豆扒出來吃了。

  以後呢?

  等到冬天的時候,又怎麽辦?

  其實靳輔並不需要關心城內百姓的死活,他所需要的隻是等待,等著城破的那一天,等到城破的時候,就會論功行賞,過去的付出就可以得到回報,可是,現在,在目睹了城內的變化之後,他忍不住會去想——城什麽時候會破?

  經過差不多六個半月的圍困,城內的人已經死了很多,不管是軍民還是官紳都受了很大的苦。如今朝廷已經到山窮水盡,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甚至就連守城的兵丁,每人每天也就隻能喝上幾碗粥。

  靳輔明白,城是守不住了。

  所以,他多次向城外送出情報,告訴他們城內的情報,告訴他們應該立即攻城。

  可是每一次,每一份情報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為什麽還不攻城呢?”

  又一次,靳輔的心裏冒出個這樣的念頭。

  作為靖南知府,他可以隨意的往返內城和外城,外城的土牆根本不堪一擊,即便是內城的磚牆,也可以輕易用大炮轟開,至於城中的軍民,現在饑腸轆轆的,別說是打仗了,恐怕現在隻要明軍散傳單過來,說投降管飯,恐怕他們中的許多人就會立即投降。

  饑餓!

  別說是普通人,就是靳輔自己也記不清楚,多少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回到理衙門院中,靳輔被人扶著下馬,直接往後邊的簽押房走去。可是剛走了幾步,他回頭看見先前騎的馬正在被馬夫牽到偏院馬房中去。可是它不小心碰著一塊石頭,打個前栽,幾乎要倒下去。

  看著將要倒下去的馬,靳輔忽然想到,整個衙門中的兵丁、衙役、官吏這些日子也都和他一樣,也是饑腸轆轆的,這匹馬瞧著也很難再騎下去了,於是靳輔咬了下牙,心一狠對一旁的管事吩咐道。

  “把這匹馬宰了吧,每個人分一斤馬肉。剩下的留到明天再分。”

  為什麽明天再分馬肉,靳輔也不知道。至於衙門裏仆人也不管什麽明天不明天的,一聽說老爺要殺馬分肉,都高興地往偏院走去。一斤肉,不定能讓一家人多活上幾天!

  靳輔走進簽押房,師爺許成林已經在那裏等他。整天吃不飽的許成林臉已經瘦得走了相,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作為師爺的他,靠的是衙門裏發的15斤糧食和靳輔給他的15斤糧食糊口,這點糧食夠他一個人吃的,卻不夠一家人吃的,可現在,一家三口人,靠的就是這三十斤糧食,幸好,他每天還能在衙門裏喝上一碗稀粥。

  見靳輔進來了,許成林揮手使仆人們退出,小聲問道。

  “老爺去朝見禮王爺了,禮王爺那邊有什麽指示?”

  靳輔苦笑,搖搖頭,接著小聲說道。

  “王爺那邊還能有什麽吩咐,無非就是叮囑我們好生辦差,不要辜負主子的信任,還說什麽援兵不日將至,可援兵在那呢?”

  現在,對於靳輔而言,王爺寄予希望的援兵已經不再是什麽秘密,因為朝中糧食日益緊張,軍民受餓,為了鼓舞軍心士氣,所以朝廷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告訴了他們,南方駐防旗兵正在調兵遣將,很快就會過來增援靖南,到時候,他們會裏應外合,把明軍全殲於城下。

  這個消息固然讓軍心士氣為之一振,可是現在靳輔和許多人一樣,越來越絕望,不是因為他看不到援軍在那,而是因為在他看來,現在的靖南根本撐不到援軍到來,因為他隱約猜到,明軍很有可能就沒有攻城的想法,他們是想餓死城中近七十萬軍民。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那麽多人了,許多人都餓死了,或者變成了他人口中的食物……

  “現在城裏的百姓在乎的可不是什麽援兵,而是活命,是糧食……”

  靳輔隨即又說道:

  “我今天去見王爺本來是為著拯救一城生靈,可是……哎。”

  搖頭長歎一聲,靳輔歎息道。

  “王爺那邊也是愛莫能助啊!”

  許成林聞言吃了一驚,隨即恢複鎮靜,低聲說道:

  “看樣子,朝廷真的沒有糧了。”

  “如果明軍當初沒有燒糧,那麽朝廷就可以用糧食接濟城中百姓,可是明軍燒糧後,城內糧食損失大半,朝廷現在連兵卒都喂不飽,更何況是尋常百姓。”

  提到當初的燒糧,靳輔的心底一陣感歎,燒糧那件事裏,他也是立下功勞的。可是這個功勞卻餓死了太多的人。

  哎……都是命啊!

  思索片刻,許成林又說道:

  “凡事都要多從壞處著想。萬一朝廷無糧了,等到了冬天,待到百姓把自種的土豆什麽的都吃完了,到時候,朝廷不放糧,豈不全城生靈同歸於盡?”

  靳輔點了點頭。

  “怕也就是如此了……”

  “這天已經轉涼了,等到了冬天,到時候,無糧、無柴,隻怕這靖南是撐不了多久的。”

  許成林盯著靳輔然後繼續說道。

  “一但城中軍民絕糧,人心不同。三兩天內城中必定瓦解,不戰自潰,明軍進城,到時候、到時候,可就全完了……大人還要早做打算才是啊。”

  壓低聲音,許成林又說道。

  “當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大清國是已經沒指往了,若是大人有意,不妨考慮一下先前在下所說之策。”

  在許成林說出這些的時候,靳輔隻是沉吟、歎氣,既不說可行,也不說不可行。

  他說的是什麽策?

  之前許成林曾委婉的提過一次——投降!

  不過當時靳輔也和現在一樣,既然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也正因如此,許成林才覺得這件事情有戲。

  “大人還是得早做決斷的好啊!”

  又一次,許成林鄭重其事的說道。

  靳輔又搖了搖頭,然後苦笑說,

  “這件事,又豈是我一個文官所能決斷的?萬不得已隻好以一死報答主子了。”

  靳輔隻是一個文官而已,即便是要決斷,又怎麽能決斷呢?

  “大人,其實,隻要大人願意,這城門還是能打開的……”

  心知許成林所指是什麽的靳輔,隻是岔開話題說道。

  “城門打開了,又能如何,別忘了,明軍還在城外十裏的地方,那裏還有朝廷的大軍擋著呢。”

  沒有那邊的命令,自己又怎麽能輕易打開城門?靳輔不是不願意投降,而是他必須要等待那邊的命令。

  “想讓他們投降還不容易?”

  許成林看著靳輔繼續說道。

  “隻要沒有了糧食,他們肯定撐不住,到時候,一但這邊的城門大開,百姓爭相出城,到時候,那些人是殺還是不殺?當然,這也是最後一著棋。不過這著棋一用,這靖南城自然也就破了,到時候,大人可就是大功一件啊!”

  聽著許成林的建議,靳輔深思片刻,然後說道:

  “這件事辦起來,風險實在太大,一不留神,可是要賠上性命的。”

  許成林盯著他,沉聲說道:

  “可要是不想個法子,肯定也是要賠上性命的?無論如何,隻要您把城門一開,到時候,肯定是大功一件!”

  而對許成林的建議,靳輔沉默了下來,盡管他早就和明軍那邊取得了聯係,也深知自己應該聽從城外的命令,可是在另一方麵而言,他卻不得不承認,許成林說的是實話,確實是大功一件啊!

  更重要的是,靳輔相信,在城中與明軍有聯係的人肯定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其它人,那些人萬一要是搶了獻城的頭功,到時候,自己該怎麽辦?

  獻城的頭功啊!

  沉思片刻,靳輔問。

  “陳軍門在那裏?”

  “還能在那,就在營中,他那邊也是尋思著想找一條活路。隻要大人這邊有吩咐,他會立即開城門。”

  見大人還在猶豫,許成林又繼續勸道。

  “陳軍門他多年帶兵,很有閱曆。如今城中情況,他也最為清楚。他說今日城中人心已經不穩,從斷糧那時起,城內就已經人心盡失了。他又說守門兵了將士也是怨言甚多,埋怨他們拚命也好,餓死也好,都是為皇上賣命,可是皇上卻不給糧食給他們的家人,他們守城,可是自己的家眷卻在忍饑受餓,天天有人餓死,甚至莫名其妙的失了蹤,不知被誰給殺了燉成了一鍋湯,他那邊肯定能辦成。”

  “我知道,我知道現在人心亂了,可是……”

  沉思片刻,靳輔搖搖頭說道。

  “現在還沒到時候,沒到時候,時機還不成熟,這個時候動手,指不定會賠上咱們的性命!”

  “大人,您是同意了?”

  許成林咽了口口水,他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盯著大人問道。

  “要,要是這樣的話,在下,在下可就出城聯絡城外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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