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關市(第二更,求月票)
作者:無語的命運      更新:2020-03-17 20:27      字數:4262
  大明鐵骨最新章節

  火耗僅收一次,便之百姓!

  百姓是方便了,可是……官府呢?

  自此之後,官府又該如何?

  作為戶房主事的姚湘自然有些難以接受,畢竟每年幾十萬兩銀子的火耗看似不多,可實際上各級官府的支出,大抵都是依賴這筆火耗銀,而在他看來,非但現在,將來的大明各級官府同樣也需要這筆火耗銀。

  但是今天經略卻從根上徹底斷掉了將來征收火耗銀的可能。或許對於百姓來說這是有利而無害,但是對於官府而言,少了這筆火耗銀,官府非但減少了一筆不小的進項,而且沒有了這筆銀子,地方官府辦起事情來也沒有過去那麽方便。

  “……自此之後,百姓必定皆以銀幣交稅,不足一兩者交以小幣,輔以製錢,如此,雖然百姓得利,可自此之後,每歲我大明官府所虧豈止數百萬?”

  作為大明的官員,姚湘必須要站在官府的立場上處置此事,以至於即便是在傅山離開之後,他仍然無法接受鑄造銀幣一事,仍然謀略著挽救此事。畢竟在她看來百姓的利益,是百姓的利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果說他隻是一個讀書人。自然不會反對取消火耗銀。但是身為官員負責江北戶科,他就不得不放下讀書人的身段,以一個官員的身份看待此事。

  “目下正值衙屬用度緊張之時,若是再廢除火耗,隻恐怕將來非但江北的用度緊張,甚至,將來朝廷的財力也會更為緊張。”

  看著憂心忡忡的姚湘,朱明忠隻是含笑看著他,偶爾的他會把視線投給顧炎武,他並沒有趕上之前的那場辯論,隻是剛剛遞來一份報告,雖然如此,但是他仍然對鑄幣一事有所了解,所以待他說完之後,顧炎武才開口說道。

  “寶田,其實你隻看到眼下朝廷用度緊張,卻沒有看到另一件事,就是朝廷從中所獲的鑄利,這天下之銀豈下億萬?未來幾年朝廷每鑄錢一兩,可得鑄利一錢,比若天下銀兩有兩三億兩,豈不就是兩三千萬兩?”

  對於顧炎武的話,朱明忠隻是略點下頭,並沒有說什麽,鑄幣之利他又豈曾不知?兩個半世紀後,那些個軍閥之所以紛紛鑄造銀圓,不正是因為鑄幣獲利甚多。也正因如此,地方上才會紛紛建立銀元局,當然,這又導致了銀元的成色問題。不過那個時候是軍閥混戰,自然不能和現在相比。

  “可火耗總歸是源源不斷之利!”

  姚湘仍然有些固執的辯解著,說道。

  “這兩三千萬兩,又豈能與每年火耗二三百萬相比?其充其量不過隻是十年之利罷了!畢竟火耗銀是年年征收。”

  姚湘的這番話一出,顧炎武頓時變成了啞巴,確實,相比於火耗每年二三百萬的“收入”,一成的鑄利確實不值一提,或許免除火耗確實是利民的好事,但是是否利國,就未償可知了。

  身為官員的顧炎武,非常清楚一味讓利於民並不是好事,畢竟朝廷同樣也需要銀錢,需要有所收入,要不然靠什麽養兵,靠什麽打仗?

  所以,維持朝廷必須要有財源,否則就會陷入崇禎朝的困境。沒有了銀子,一切都是空談。

  “難道經略忘記先皇當年銀錢困頓之教訓了嗎?”

  姚湘的提醒讓顧炎武的臉色微微一變,可不就是如此,當年先皇那會若是有充餉的銀錢,又豈會落得那步田地?

  當年北方數省天災不斷加之流寇作亂,北直隸、山東又有清虜數度入寇,被殺百姓豈止千百萬,天災、流寇、清虜糜爛地方,以至於北方數省稅賦皆斷,充餉之銀、實邊之糧皆來自江南,以江南一地又豈能支撐天下的用度?

  在顧炎武似乎有些顧忌的時候,朱明忠說道。

  “其實,想弄銀子,不需要光把眼睛盯在這幾兩火耗上麵,想要開源,就要動腦子,在其它地方開源!”

  看著仍然堅持己見的姚湘,朱明忠笑著說道。

  “古往今來,每每朝廷用度不足的時候,往往想到的不外四個字“開源節流”,這開源節流,最關鍵的莫過於開源,僅僅隻是節流也能節出多少錢?既然目下,用度不足,那自然就需要考慮“開源”,當然這個源如何開,這才是最關鍵的!”

  對於如何開源,朱明忠早就已經是成腹在胸,終有超越這個時代說百年經驗的他,自然知道應該如何開源。看著眼前有些疑惑的姚湘,他直接說道。

  “關鍵還是“關市之征”!”

  朱明忠口中的“關市之征”實際上就就是後世所謂的商稅。所謂關指販運商品通過之關卡。市指商品貿易之市集。以鈔關為例,在天啟年間更是高達40餘萬兩。

  與很多人臆想著的的明朝不征商稅不同,或者對商人持之以寬截然不同,相比於滿清,有明一代反倒是以商稅作為重農抑商的根本,限製商人牟取暴利,甚至就連明成祖也多次言道“商稅,國家以抑追逐末之民。”也正因如此,有明一代,隨著商業的發展,商稅負擔逐日加重。而不是日益減輕,甚至會不斷加稅屢次導致民變。

  “關市之征?”

  幾乎是在朱明忠話聲剛落,顧炎武急忙出言說道。

  “經略萬萬不可再加關市之征,前朝自隆慶以來,凡橋梁、道路、關津私擅抽稅,罔利病民,雖困詔察某,不能卻也,迨兩宮三殿災,營建費不貲,如開礦增稅,而天津店租,廣州珠榷,兩淮餘鹽,京口供用,浙江市舶,成都鹽茶,重慶名木,湖口長江船稅,荊州店稅,寶坻魚葦及門攤商稅,油布雜稅……”

  在過去的十數年間,每日反思大明利弊得失的顧炎武,自然知道這屢加“關市之征”帶來的弊端,所以才會出言反對。

  “崇禎13年,河西務、臨清、揚州、蘇州、杭州以及九江七地鈔關加之崇文門商稅征銀約80萬兩(1),全國其它鈔關四十餘處雖不及七關,年入不過隻是稍遜……”

  看著經略,顧炎武又繼續說道。

  “而崇禎元年,七地鈔關加之崇文門商稅征銀約55萬兩(2),不過短短十三年,稅額增加近倍……自加稅之令下,而市價日高一日,小民日窮一日,至於挑擔背負,零星瑣屑無得免者……”

  對於顧炎武的反對,朱明忠隻是笑而不語,在商品經濟並不發達的這個時代。征收商稅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即便是在未來,在90年代稅務改革的時候,考慮到稅收征收的難度,政府仍然選擇了以生產環節征收為主,因為政府無法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在消費環節征收稅金,所以選擇了相對簡單的生產環節征收。

  但是在這個時代,在這個時代並沒有後世的工廠。隻有那種小農經濟,頂多也就是有一些作坊。如此一來,商業稅的征收自然不是那樣,一張嘴就能收來的。畢竟,即便是在21世紀,零售以及消費環節征稅,依然是一個困擾政府難題。

  21世紀都沒有解決的問題,在17世紀想要加以解決。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也正是因為對於時代的比過去更為了解。他不僅了解到這個時代的商稅征收是以稅關征收為主,市稅為輔,而城市中對商鋪收的零散多達數十種雜稅,到底上相當於後世的“費”,大都用於地方官府開支。因為了解這一切,現在他自然不會像過去一樣,之所以想當然的以為明朝加三餉時“專加西北不加東南”,那根本就是無知者的臆想,自蒙元以來,南方的田土農業經濟價值便優於北方,所以平均每畝的田稅也較北方重。身為江淮經略使的他自然知道,現在常州府每畝稅銀是一錢五分六厘,而江北的稅收相應較輕,有一畝五六分者,也有一畝一分五六厘者,平均不過五分。而對應的常州府平均早就倍於江北。

  至於所謂的“閹黨收商稅”、“東林黨反對收商稅”,同樣也隻是網絡段子。甚至與此相反的是被吹捧上天的“閹黨”才是真正反對收商稅的一群人,甚至在崇禎朝“免榷潼關鹹陽商稅,市恩商賈”,還是那些個“有才有德”的“閹黨”的罪名之一。

  至於被指責為反對收商稅的東林黨,反倒是商稅的主張者。如何士晉在兩廣任上時就曾改革遼餉征收,試圖用增加商稅的方法,來抵免田畝加派,可以說看起來何士晉是最像所謂的“閹黨”的人,然而讓一些後世的“閹黨粉”失望的是,他恰恰是位東林黨人。甚至何士晉免除加派,試圖用商稅補充遼餉的改革方案,後來也是閹黨的攻擊他貪汙一項劣跡。

  當然,對於朱明忠來說,他非常清楚,所謂的“東林黨”也好,“閹黨”也罷,他們都主張從來都是為了打擊對手。而不是為了國家,當然,他們的嘴上永遠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笑而不語的朱明忠,想到這半年多在朱之瑜的教導下看過的書籍中所了解到的,在後世網絡上模糊不清的明朝,盡管還不知道其本貌,但是朱明忠卻很清楚,顧炎武反對加商稅,有他的的顧忌作為滿清“德政”,滿清入關後,即減免了大量商稅。以爭取民心。

  “清虜入關之初,以京師初定,特免各關征稅一年,並豁免明季稅課虧欠和加增稅額,免征關稅溢額及各州縣零星落地稅……令各關差刊示定例,設櫃收稅,不得勒扣火耗,清虜尚是如此恤商,以促市場繁榮。若是經略再加征稅額,豈不令天下商人心傾清虜?”

  這或許正是顧炎武與其它人的不同之外,他的眼裏大明從來不是完美的,他可以看到大明不足,同樣也能看到滿清一些“善舉”。且不說其它,即是清虜數年前關口商稅不交火耗,就等於給了商人某種特權。相比與大明對商人的“以稅抑末”,滿清反倒是對商人極盡“偏愛”,那八大皇商在某程度上也是他們這種“偏愛”的表現。

  當然顧炎武並不知道,朱明忠口中的“關市之征”,並不是他心中的“加稅”。

  “加稅……”

  麵對顧炎武的反對,朱明忠沉吟道。

  “加稅無疑於飲鴆止渴,先帝時,雖屢加商稅,仍國用不足,你倒是導致商業凋零,商人紛紛逃出京城。如加三餉者,隻令百姓苦楚,徒生民變,以“加稅”為開源,不過隻是飲鴆止渴之行,朱某又豈曾不知!”

  搖遙頭朱明忠看著顧炎武與姚湘兩人,說道。

  “本官口中所言“關市之征”,在於拓以關市之繁榮,如此方才能多得稅款,再者說是,這“關市之征”無論是鈔關或是市集落地,所征畢竟有限,若想征以商稅,非得征以廠稅不可!”

  “廠稅”才是朱明忠的口中“關市之征”。相比於市集上征收的“落地銀”等雜亂商稅,工廠稅收才是真正的大戶。這也是從200年後的經驗,或者說一個半世紀之後英國的經驗。英國的商業崛起就是建立在工廠上,而國家稅收的膨脹,同樣也是因為工廠的建立。畢竟,在生產環節征稅是最簡單最容易的。而相比之下,其他各國仍然在那裏絞盡腦汁地通過土地,稅卡環節征稅。

  “廠稅?”

  顧炎武先是一愣,隨後反問道。

  “何是廠稅?”

  “經略可是指從兵器廠、船廠等處抽稅?”

  作為戶房主事的姚湘自然知道,兵器廠、船廠等官營工廠一直都是清河的“納稅大戶”。

  “經略,雖說這兵器廠、船廠、硝磺等廠所繳稅收遠超過清河全城商稅,但是,這些工廠,不過隻是官辦工廠,如此所征之稅,不過隻是左手轉於右手,於國用何解?”

  姚湘的反問,讓朱明忠微微一笑,然後看姚湘說道。

  “既然,可以官辦工廠,為何不能鼓勵民間辦廠?”

  (1)《續文獻通考》卷十八《征榷》所計

  (2)《崇禎長編》卷三畢自嚴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