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

  此言一出，無聲處有驚雷

  仿若整個靈山都在同時轟鳴，傳出無盡的怨恨與嘶吼之音，朵朵青花與雷霆散溢，宣泄當空

  王騰雙眸開闔，仿佛能順著那條古樸的命運長河望見靈山之頂，那原本萬佛朝宗之地，原本的清淨之所，大菩薩，大羅漢教化眾生

  如今卻是金身林立，眼含血淚，汙穢與邪異並存

  佛也有淚，血色淋漓

  “阿難。”孟奇目光逐漸深邃，混沌無極掩蓋所有，他指節輕輕敲動著，仿佛伴隨著這一聲阿難，再次見到了那一雙寂滅與邪異的眸子，身披淡金袈裟，佇立靈山之頂的身影

  兩者之間，天然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麵；對於靈山與魔佛的狀態，他亦是關注

  “墜入魔道的阿難？”輝光神情變幻，這位鳳凰後裔又驚又懼又咬牙切齒，妖聖的恨意銘刻於血脈當中。

  相較於妖皇而言，妖聖在妖族的影響力要更大些

  當初留下的那句，負心薄性者殺；足足影響了無數妖族生靈，尤以誌在妖聖槍者為眾

  非想與落伽神情轉為鄭重，當初在靈山一手逆轉萬佛大陣，讓佛門妖族同墜九幽，差點覆滅的阿難竟然還活著，竟然就鎮壓在靈山！

  上古年間他就有造化水準，現在縱使衰落恐怕也不是傳說所能匹敵！

  要是不小心放出了祂，那就是妖族的滅頂之災！他們可不覺得這負心漢會念妖聖的舊情，待妖族如何。

  眾景象收入眼底，王騰便知曉這些生活在其餘天界內的妖神們並不知曉上古以後發生的大事

  對於中古的魔佛之亂，他們恐怕還是一無所知，全然不曉得阿難拋卻過往，逆練如來神掌，登臨了彼岸，化身無上魔佛，掀起滔天大亂

  這時，青丘補充道“阿難墜入魔道後，已是登臨彼岸，號稱魔佛，作亂於中古，但被佛祖出手擊潰，鎮壓於靈山。”

  這？

  阿難登臨了彼岸？傳聞中成就了道果的佛祖竟然還在世，甚至出手鎮壓了一尊彼岸大人物？！

  消息一個比一個驚悚，讓三大妖神紛紛失了顏色，妖族大敵阿難竟然渡盡了苦海，成為了靈山魔佛，而成就道果後消失不見的佛祖竟親自出手鎮壓了祂？

  簡單的幾句介紹後，妖皇殿內的氣氛悄然發生了改變，三大妖神戒備甚深，不再暗自爭鋒，覬覦妖聖槍，謹慎地討論起靈山之行，討論起如何收取金箍棒。

  “祂如今尚在老君丹爐內，卻連金箍棒都被妖惦記上了。”王騰聞言搖搖頭，這些小家夥還是太想當然了，不了解傳說，乃至造化的真正意義

  祂們的手段，是此境之下的生靈無法想象的，縱使那位齊天大聖不在意，他們幾個天仙能否拎得起金箍棒還是兩說

  孟奇聽著他們討論靈山佛陀大陣的種種，亦是有些發笑，若不是我在此，牽製了魔佛，讓祂無法傳遞出力量；恐怕來一尊傳說金身便可掃平這些所謂的妖神了

  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似乎是察覺到了兩人的神情有些不對，青丘輕輕壓落手掌，示意餘下的三大妖神安靜，便緩緩結下法印

  “我心安處，靈台有山！”印法完畢，她繡口一張，發出雷音般的話語。

  靈山何處尋？靈山在心中！

  嗡嗡

  頓時眾人眼前佛光一亮，出現了朦朦朧朧的虛幻大門，琉璃金光轉動，彷佛一座橋梁般將妖神與王騰，孟奇等盡數收納，直接穿梭入了靈山地界

  幾十裏一步而過，滾滾流淌的淩雲渡現於眼前，幾位妖神目力強橫，已然看透前方，看到了撐天連地的巍峨金箍棒，看到了朵朵青蓮生落，道道雷霆明滅，一花一世界，一雷一宇宙。

  “嗯？”突兀的，王騰望向淩雲渡的目光微變，祂察覺到了在其下遊，有著某種極其特殊的存在，竟然能自命運長河中脫身而出，斬斷其關聯的弦線

  下方還有生靈留存？能如次手段，恐怕尋常傳說都做不到，頗有幾分造化大神通者的韻味。

  孟奇亦是望來，兩人皆是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當下也是起了探查的念頭

  王騰指節輕敲手背，天靈之處一抹清氣升騰而起，化出一尊指天觸地的白金聖佛，麵容清淨慈悲，窮盡變化，萬象無常，所在之處便是淨土。

  孟奇一扶竹冠，自泥丸內騰起一抹清氣，亦是化出了一尊唇紅齒白的俊秀白衣和尚，一掌豎於胸前叩問本心，一掌探出拈花而笑，是為真定如來也。

  兩人這番動作隱秘，並不為其餘妖神所察覺，真身仍舊同行

  白金聖佛與真定如來則步步生蓮，順著淩雲渡往下遊行去。

  此河滾滾，不知所終。

  ···

  過了淩雲渡，便是靈山清淨地

  隻是此情此景，卻與以往傳說中的祥和淨土，佛緣之地截然不同，一片蕭條破敗

  虛空開裂，神風吹拂，黑霧彌漫，汙穢深深，慘烈嘶吼聲或近或遠傳來，讓靈山宛如九幽地獄，常人寸步難行。

  王騰證得傳說自是不提；就是孟奇、青丘、太離，還是輝光、落伽和非想亦都是神仙中人，自成恒星洞天，就是以肉軀直接撞到虛空裂縫也未必會受傷，當真沿路如履平地

  一行人沒有拖遝，全速趕路，很快便深入靈山，過了一座座殘破佛刹，踩過一具具妖神屍骨

  途中，王騰目光輕落下，倒也見到了一尊妖族小聖的殘軀，似乎是大鵬一族的血脈

  但可惜被侵蝕的太厲害，否則倒是可以試試以靈寶天尊的洞真一氣化神法祭煉，以此來進入妖皇殿試探

  不過，妖皇殿有著妖皇意誌，甄別恐怕是個問題···

  砰！

  突然，一粒泛著琉璃金色的佛珠破空而來，無視了王騰與孟奇，竟是直接打向眾位妖神，它宛若縮小的恒星，纏繞著絲絲黑氣，清淨與汙穢恰好平衡

  一旦被外物打破，將出現激烈爆炸，仿佛常見的天仙級神兵被催發到極致，毀滅附近所有。

  眼見佛珠將至，“鳳凰妖神”輝光低哼了一聲，身周虛幻的功德羽翼展開，片片往上，匯成了一尊三十三重玲瓏寶塔，其通體金黃，堅不可摧，並垂下道道玄黃，化作盤繞真龍。

  噗！

  佛珠打中寶塔，一陣漣漪，不動分毫，由此而來的爆炸則被條條玄黃真龍包裹吞噬，未能造成任何破壞。

  功德加身，萬邪不侵！

  “與太陽神君的手段有幾分相像。”王騰暗自點評著，仿佛一個路人看客，與孟奇並立，全然沒有出手的意思，隻是看戲

  小狐狸也不意外，這等局勢還不需要兩人出手，幾位妖神足夠應付了，否則也太丟份了些

  頭頂功德之道顯化的天地玄黃玲瓏寶塔，輝光踏前一步，來到了旁邊的破落佛刹，那裏有一尊灰白死氣與汙穢黑霧纏繞的金身菩薩，慈悲憐憫的麵孔浮現著猙獰，手中一串氣息強橫勝過它本尊的佛珠隻殘餘幾顆了。

  唰！輝光右手張開，仿佛展翅，五根指頭之間充塞著無形火焰，一掌落下，拍在了那菩薩抵擋的手印之上。

  火焰噴薄，難以熄滅，迅速將這具菩薩僵屍燒成了透明琉璃；繼而琉璃坍縮，金光迸發，結出一枚剔透舍利。

  輝光憑空一攝，將舍利與殘餘佛珠收起，頭也不回道“走！”

  整個過程，她腳步未曾停頓，仿佛隻是一直前行，順手拍死了一隻蒼蠅罷了。

  “這股氣息，萬佛大陣轉變了。”王騰似有所感，莫名抬眼望向了靈山之巔，傳說無處不在的特異讓祂察覺到了某些隱晦的變化

  是阿難出手？

  就在祂發覺異變後不久，突兀的一聲顫鳴響起

  前方隻剩半截的佛刹大門打開，走出了一道充塞天地般的金黃身影。

  “祂”慈眉善目，耳垂極大，落到了肩膀之上，被灰白與漆黑侵入的金身綻放著道道五彩琉璃之光，每一道光芒裏皆有金蓮沉浮，花開花落，淨土生滅，仿佛無數宇宙在簇擁著這道身影。

  這是一尊“佛”的遺蛻！

  “傳說大能！”孟奇神色一肅，靈山諸佛不都該組成了萬佛大陣，無人操縱的情況下身在峰頂嗎？

  這尊佛陀金身竟然離開了萬佛大陣，來到山腰！

  是魔佛又能透出一絲力量操縱，還是別的大能大神通者暗裏控製？

  或者說，沙悟淨背出了那具神秘的屍體後，靈山出現了微妙異變，之前困於陣中的佛陀金身遺蛻們愈發被九幽死意侵染，漸漸有了再開靈智的跡象？

  無論哪種可能，顯然都昭示著前路都不會一帆風順

  “莫不是諸果之因還有吸引變化的特點？怎麽每次小和尚在的事情都要突生變故。”王騰輕咦一聲，上下打量了孟奇幾眼，似乎頗有些疑惑

  不論是助拳還是觀禮，亦或探險，隻要孟奇在場，那就一定會橫生變故，再十拿九穩都無用

  觀他眉心，也不曾有天煞之氣，更無甚詭異的因果嫁接之術，真是古怪···

  但不待眾人探查這是哪一尊傳說大能的金身時，異變再生，有無量光展露，普照天上地下

  斷崖另外一邊，那裏盤坐著一道暗金色巨大身影，此時正緩緩轉過身來，麵向眾人，收斂無量光

  祂貌如老者，兩眉極長，延伸出臉龐，正雙手抱拳，嘴角含著淺淺笑意，禪味悠遠，無常笑我，我笑無常。

  與之前所見的遺蛻都不相同的是，這具金身沒有任何灰白與死意。

  “迦葉！”見此變化，王騰不由又看了小孟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禍不單行，福不雙至

  道長你別光看我啊，我也很無奈啊···

  孟奇閉了閉眼睛，心裏一聲長歎“佛祖前兩侍，與阿難齊名的大阿羅漢，拈花而笑的造化大神通者，迦葉···祂竟然產生了自主靈智。”

  “不好對付，這尊存在似乎極為強大，有自主靈智，大家同心協力。”一直表現得心高氣傲的鯤鵬妖神凝重說道。

  吼！！！

  就在這時，斷崖底部的漆黑深處發出一聲咆哮，整座靈山為之顫抖，一具具羅漢菩薩遺蛻，一個個妖神妖王屍骸，紛紛湧來，投入進去，匯成了一條宛若實質的血黃長河，貫通了天際，流淌不休，讓輝光、落伽和太離都變了顏色，非常凝重。

  “黃泉骸骨。”王騰心中一動，這多半是當初小孟與魔佛對決時所遺留的

  斷崖底部的屍骸與如今的靈山很相襯，仿佛此地主宰，比迦葉似乎更難對付

  太離上前，身後五色神羽猛地一甩，直接出手動用了五色神光

  餘下三大妖神亦是斷喝出手，霞彩鋪天蓋地的湧下，將迦葉籠罩

  然而，這並非他們所想的無名存在

  而是當初佛祖的十大弟子之首，大阿羅漢迦葉！

  這是造化大神通者的遺蛻！

  “如是我聞···”

  朦朦朧朧的迦葉發出輕輕的歎息，右手抬起，中指拇指做拈花之狀，平淡拂了出去。

  花開燦爛，終有凋落，情比金堅，難敵時光，夜空裏的星辰雖然璀璨，但最後還是會有坍塌“熄滅”之日，無法恒久，萬事萬物萬法，必然變化，走向破敗，此謂無常。

  無常難得久，萬般皆是空！

  如來神掌，諸行無常！

  清淨之意彌漫，迦葉拂出的暗金手指直接穿透了五色神光，仿佛沒有阻礙，空空如也，悠然點向著太離眉心。

  見此情狀，輝光臉色微變，強行改變了天地玄黃玲瓏寶塔的罩落，讓它橫飛出去，擋在迦葉右手之前。

  唰！

  佛光綻放，暗金手指拂到了玄黃寶塔之上，如入無物，不受任何影響般透了過去！

  如是我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一個照麵而已，四大妖神手段皆被破，接連倒飛了出去，但又被莫名的力量所牽引，宛如深陷漩渦一般，不斷靠攏向迦葉的掌心

  “迦葉，祂誕生了靈智，似乎在躲避著什麽？”王騰一步邁出，像是踏在了光陰的脈絡上，命運軌道被撥動，那股莫名的牽引之力在祂身前竟是自發散開！

  祂直麵迦葉，無量光沉浮，無量熱寂滅，一條古樸長河環繞滔滔，命運與時光並存，衝刷而過，縱使無常，也隻在浪花之內，為其所納

  “傳說大能，祂要出手？！”四位妖神心中皆是一震，感受到了一片片恢弘古老的宇宙在複蘇，投影而來，以碾壓的姿態衝破一切阻礙，可怕至極！

  諸界唯一，無窮宇宙加持！

  迦葉嘴角含笑，眼中有淚，忽地撚住了手指，中指與拇指壓起，如鳥喙一般洞穿而來

  同時，一方方淨土宇宙，一處處靈山天界環繞，悉數加持在這一指上，迸發開了無邊吸力，像是一口漩渦擴張，要吞納所有

  周遭無論是黃泉河水，還是佛陀金身，亦或青雷金蓮，悉數被這吸力粉碎，化作重重光點沒入其中，愈發壯大

  王騰凜然不動，絲毫不受吸力影響，在過去未來，重重宇宙間皆有身影浮現，向祂走來

  祂不僅僅沉重在物質之上，而且沉重於心靈！

  迦葉在撼動的，無力的，並非此身，而是時光！是命運！

  “諸行無常，天數，亦無常！”祂同樣回以一指，赤金紫白青黑齊現，六妙高上靈光成環普照，似神橋，如輪回，猛地衝塞入了天地間

  這一指，萬物有理，天數無常！

  轟隆！

  頃刻之間，眾人眼前好似見到了一條永恒無生，亙古亙今奔湧向前的河流

  在河上則有一架六色神橋，成為‘有理’與‘無常’的載體，鎮壓所有，碾殺而來！

  神橋無常，長河無生，沾之則真靈墜落，永成水鬼，無法解脫，似乎是天地之間死亡大道的顯化，能覆滅一切生機

  砰！

  兩指相觸，無常與無常扭曲肆虐，無生演繹終結，推動時光走向盡頭

  兩道身影間，一重重宇宙光影在破滅，星係燃燒寂滅的毫光亦不過迸射出的點點星火，卻令得其餘幾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被灼滅，身死道消

  哢擦！無常並起，永寂無生，一指六色明淨琉璃，一指淡金清淨如玉；竟是齊齊一退，生生割裂開一重映照而來的宇宙，令其走向破滅，坍縮成混沌虛無

  “果然產生了靈智，有了趨利避害的本性。”王騰腳步不退，凝神注視著迦葉遺蛻，祂似乎在避免著某個存在

  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