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娜的父母肯定不怎麽關心他們的女兒。

  伊梅拉坐在教室裏，低頭翻看手機和電腦裏的信息，不管是這半年間，還是更久以前，他們的聯係都不多。很多時候，收養一個孩子並不是出於善意，而僅僅是為了填補某個空缺，而當那個空缺變得無關緊要了，那麽被收養者也就無所謂了。

  伊梅拉在想，露比在世的時候一直等待著達米安加入他們的家庭，她對這個在樂高發現的秘密緘口不言，又在心裏默默擔憂，大概她也會為收養手續和親生血緣感到焦慮吧。

  蓮娜是多餘的那個，這也是為什麽她會來到B國，對她的家境而言留學根本不算什麽，重要的是她在異國他鄉，很容易就被遺忘。

  遺忘會生出很多事端，在蓮娜向她的父母求助時，他們拒絕了她。然後，她在絕望中自殺了。

  伊梅拉對這種事情已經很有經驗——關於兒童或青少年被迫成為性|工作者的犯罪鏈，誰都知道雨燕無法容忍這些。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不管是發生在別人的故事裏，還是她自己身上。

  想要推測出蓮娜身上的事情很簡單，她的精神狀態很糟糕，有抑鬱症狀，很多類似情況的人都疏於社交，懶於打理。但伊梅拉剛穿越到蓮娜臥室的時候，那裏並不是非常邋遢淩亂，屍體也比較幹淨。

  一個性工作者不得不保持基本整潔，因為她的外觀和肉|體更加重要。

  看起來，好像同位體的經曆總有相交點。少女關閉了手機頁麵，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讓心中的憤恨暫時平息。

  “Hi，蓮娜。”

  一個聲音說，伊梅拉睜開眼看向她，那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根據她的調查，她是蓮娜的同學。

  “柯拉。”伊梅拉揉了揉額角，實際上她並不認識這個主動找上自己的女孩，但蓮娜的通訊錄裏總共就那麽幾個人名，排除到最後隻有這個名字了。

  她運氣不錯，柯拉沒有察覺到異樣，態度很親熱地拍拍她的肩：“咱們出去聊聊吧。”

  伊梅拉知道，這一次真的是命運在眷顧自己了。

  少女穿著普通的女高中生校服，很少穿裙子因此行動還不太習慣，及膝短裙下露出的雙腿在陽光下十分晃眼。她低著頭走過的短暫路程中，有好幾個人不自覺地停止在做的動作，有意無意地往那線條優美的小腿上瞥去幾眼。

  她梳著簡單的馬尾，把金棕色的長發妥帖地紮好，裸露出的白膩脖頸上，皮下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見，這種脆弱會讓人克製不住地產生狠狠掐住或用鋒利的刀刃將其割開的想法。

  少女總是這樣，天真，美好，脆弱。這種狀態轉身即逝，令人沉溺不已。

  作為一個反派——可能還是個成功的反派，從某種角度來說這點也有值得誇耀的地方——伊梅拉可以說，她並不介意，或者說對性|交易並沒有多少意見。在一個泥潭裏生存，總要有適宜和應付它的本事，哥譚的流鶯也不少，多數不值得同情但也沒法指責。

  可任何未成年人，任何孩子，都不應該被牽涉其中。

  這聽上去有點癡心妄想，很多流鶯都是從一個孩子開始做起來的，也正是因為女性生理上的弱勢，讓她們不得不從事這項工作。這是一個怪圈，許多犯罪鏈都是這樣的怪圈。

  血蝠或者雨燕所能做的，隻有把怪圈裏的錯誤因子糾正過來，那些孩子是主要的拯救對象。可是之後他們應該安置在什麽地方呢？孤兒院？好極了，也許又是一個狼窩。

  扯遠了。伊梅拉的思緒回攏，不再去細想這件事，至少在這個世界中她沒必要操心這麽多，能讓蓮娜的死得到安息，這才是首要的任務。

  她看著把自己叫到無人處的女同學柯拉，被她注視著的少女沒有察覺到那對紅眼睛背後的危險，一改之前的熱情，微帶嘲諷地說道：“你比我想的堅強不少，我還以為你堅持不過昨晚。”

  “我考慮了很久，還是覺得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說得對，哪怕活得像條母狗呢。”柯拉笑了兩聲，伸手摸了摸伊梅拉的臉，皺起眉頭，“嘿，是我的錯覺嗎，你的皮膚好像比我印象裏白。”

  那是因為夜間工作比較多的緣故。伊梅拉心裏回答道，避開了柯拉的手：“我最近不怎麽曬太陽。”

  “別這麽自卑嘛，莉亞做這個比你早兩個月，現在她已經遊刃有餘了。”

  伊梅拉心中一跳：“誰？”

  “那個和你差不多的留學生，你們是老鄉，記得嗎？不過你們兩個可真是顛覆了我對A國姑娘的印象，一個兩個都這麽靦腆，說好的辣妹呢？”柯拉踢了一腳石子，“對了，你真的不和她聯係了？還是把那個號碼添上吧，你會用得著的。你知道的，有些東西永遠分不了家。”

  旋即她看了伊梅拉一眼，嗤笑一聲。

  “我說，你會用得著的，我們總得麻痹自己不是嗎。”

  關鍵詞，垃圾場，流浪漢，吸|毒|者。

  “你會用得著的”，聯絡蓮娜的“媽媽”柯拉這麽說，毫無疑問這裏是個麻痹自己的好去處，尤其是對於那些患有心理創傷的女孩來說。

  伊梅拉走進以前就嗅到了那些惡心的東西——海|洛|因，氯|胺|酮，大|麻……犯了毒|癮的人們蜷縮在角落裏抽搐著，胡言亂語，淫|亂汙穢，被毒|品帶來的快感和痛苦所支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根本很難相信這些家夥曾經為人。

  她在一個拐角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莉亞，曾經的朋友。

  “Son of bitch.”

  伊梅拉說不出別的話來，快步走過去把莉亞扶起來，立刻被她抓住了胳膊。如果被癮|君子抓傷了會很麻煩，她下意識要掙脫她，但下一麵她就因為懷中細碎的哭泣聲停住了。

  “救我，求你……”

  “我會的，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伊梅拉在莉亞耳邊沉聲道，餘光瞥見站在不遠處雙手插兜的柯拉，手臂用力把莉亞抱起。

  “讓她躺在那兒。”柯拉嚼著口香糖命令道，她不理解為什麽伊梅拉要這麽做。

  “躺在垃圾堆和垃圾邊上？這對她來說有點過分危險了。”

  柯拉困惑地嗬了一聲：“說什麽呢，她星期三就躺在這裏了，這兒對我們來說就像家一樣。還是說你現在居然有心思去管別人？你還是先關心自己的事情吧，她的客人不也是你的客人。”

  伊梅拉沒有理她，走到路邊打車，柯拉從後麵追上來，搶在她關門前爬上座位。

  這個舉動正中下懷，三人一起去了蓮娜家裏，伊梅拉給莉亞倒了杯水，幫助她清理了嘔吐物，柯拉就一直在旁邊看著。

  “說說吧，要挾我和她的東西是什麽？不會是錢，我不缺錢，但我是個被邊緣化的留學生，我最容易遭受什麽？”伊梅拉查看完莉亞的瞳孔以後，起身轉向柯拉，“不用回答，我知道是怎麽回事。還是先說你的事，你的聯絡人是誰？”

  柯拉覺得蓮娜今天很古怪，她試圖像以前那樣壓製住眼前的留校生，但對方給她的感覺太奇怪了，她們對視的瞬間她就意識到自己輸了。

  那對眼睛裏的銳利鋒芒讓她感覺害怕，哪怕她什麽也不做，隻是這樣注視自己，柯拉也感覺一陣虛弱。

  她害怕了。

  她不敢。

  但她也不敢說聯絡人的事情，柯拉後退一步，把手伸進口袋，但在她抓住口袋裏的武器之前，伊梅拉控製住了她的右手腕，用膝蓋把她壓在地板上，匕首橫在她的頸側，割開了表麵的皮肉。

  “蓮娜·斯派克，你在幹什麽？！”

  她出於恐懼都快破音了，不敢動彈分毫，但伊梅拉的手穩得就像握著手術刀。

  “你在發抖，麵對那些人你也是這樣嗎？”伊梅拉挑了挑眉，附在柯拉耳邊語速飛快，“你是右撇子，在垃圾場裏的時候一直雙手插兜，你以為你表現得很放鬆，但我知道你在緊張。因為那不是你的地盤，那裏屬於所有吸|毒|者，他們隨時可能發狂襲擊你。所以你口袋裏有折疊刀，顯而易見。那麽，你知道我的慣用手嗎？兩隻手都常用哦，我可以折斷你那條胳膊，同時用匕首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疤，會爛在土地裏那種。啊等等，我剛才說爛在地裏對吧？開玩笑的，我喜歡做得再幹淨點，土埋不是一個處理屍體的好方法，除非你不介意跟別的死人合葬在墓穴裏。”

  柯拉渾身哆嗦起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蓮娜變成這樣，可她卻沒有任何心思懷疑她說的每一個字，光是溫熱的吐息吹拂在耳機產生的電流感就讓她遍體生寒。

  她磕磕絆絆地問：“你……要我，做什麽？”

  “別問任何問題，我知道咱們都是一條犯罪鏈裏的一環，最底層的那一部分。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訴我，連我自己那份也別遺漏，隻要你的回答有一點點漏洞，我就把你的關節卸下來，我保證不會遺漏任何一處。”

  說著，伊梅拉加重力道扭曲柯拉的右胳膊，她隻來得及慘叫一下，接下去的所有聲音都被堵住了。因為伊梅拉把利刃抵在了她的喉嚨上，稍微一點震動都顯得驚險無比。

  “現在是，回答時間。”

  提姆猜自己被盯上了。

  出於謹慎，他還是拒絕了來自本土偵探的試探，根據他對這個人的第一直覺，繼續接觸下去恐怕會惹上麻煩。

  最終羅賓離開了貝克街，利用製服上配置的計算機黑進政|府係統，給自己臨時偽造了一個身份，還弄了個假賬戶。

  這件事他以前在研究企鵝人的時候也做過，從那個呱呱叫的鳥人手裏挪了一個億出去。不過那一次他暴露了，好在露比的防禦陣保護了他家避免了更多損失。

  這次他做得更加小心，羅賓的超級電腦也是黑科技，沒那麽容易暴露。但假如有人在調查什麽“鬥篷怪人”之類的話，他的時間實際上也不多。

  好在麵具的好處就是他能擁有雙重身份，有人對羅賓感興趣，管他提姆·德雷克什麽事。

  完成這一切以後，他沒有繼續停留，而是選擇租用了一間頂層的小房子，在那裏安頓下來。總算，床，熱水，資金，全都有了。

  如果不想一直待在這裏，那麽他必須盡快找到雨燕。提姆有點擔心，伊梅拉以前出現過記憶混亂的情況，時空穿越可能會讓這種混亂再次發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對於這個世界，他還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這裏也有Ruby的同位體嗎？

  假如有的話，她應該和他一樣，還在上學。或許她隻是個普通人，沒當過什麽義警，也沒經曆過深淵和死亡。

  如果可以，他想看看作為普通人的她。

  但提姆不知道的是，現在某個“普通人”正在犯下罪孽的路上，為了遲到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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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了個地圖貌似也不太治愈，誰讓大偵探的世界總是充滿了犯罪呢，但至少伊梅拉不需要那麽多沉重的包袱。

  本來伊梅拉應該用蓮娜的身份低調調查的，但依照她的性格，還真低調不下來2333

  好怕再寫下去過不了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