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南宮侯已經排除了嫌疑，丞相的動機也不是很大，畢竟丞相是皇後的父親，若是有心謀反，也不會將女兒送到宮中，皇後在娘家的時候及其受寵，就連丞相也讓她三分，蘇以澤對這些事情早有耳聞，也是因此才斷定丞相不會因為一時的富貴就斷送了皇後的幸福才是。

  若是自己亡了國，皇後作為正妻，自然是跑不了的，丞相現在已經可以說是一人之下的地位，實在是沒有必要從災民入手。

  “這倒是件大事。”蘇以澤的眉頭一直沒能舒展開，眼睛中迸發的濃濃的怒火，看向丞相的眼神也有些責怪，“之前是愛卿推薦的欽差，說他剛正不阿，最是賑災的好人選，現在又說他貪汙受賄，一手遮天，這什麽話都讓愛卿說完了，朕還能有什麽好說的呢？”

  丞相早就預料到蘇以澤會生氣，蘇以澤繼位後，最是勤政愛民，恨不得將天下子民都當做自己的孩子，平日裏減免賦稅，就連妹妹蘇芮被中盛國連累致死，也沒有直接出兵，而是忍住了自己的怒火，這樣的人，不可謂不是一個好皇帝。

  隻是，他平白無故就帶了一個女人回來，這雖然是男人的通病，可做了妃子怎麽都算是便宜了那個女人，還因著那個女人責罰自己的女兒，之前，本來蘇芮公主的刁蠻任性就讓女兒不滿很久，蘇芮死了之後，蘇以澤竟然連著自己的女兒一起責怪上了，不過是說了兩句中盛國的風景，就讓蘇以澤責備了好久。

  丞相還記得，女兒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是最喜愛的女子誕下的，也是自己的第一個女孩子，對著時間推移，女兒越長和她母親越像，自己也是放在手裏怕摔了，放在手中怕化了的。這進宮沒多久，妻子來看女兒，女兒就已經變成了怨婦模樣。

  他也沒想著要了這個國家，畢竟蘇以澤做的還是不錯的，隻是想挑個合適的時機，讓蘇以澤放了女兒出宮，自己再給女兒找一個偏遠的好人家，到時候卸甲歸田，有大筆的錢財讓兒女揮霍才行，這才想到了發國難財這條路。

  他不是沒有抱負，現在也正當大好年華，隻是，對女兒深沉的愛讓他走上了彎路，那些流民的命，早就應該失去，少了那些人，國家的資源才能更充足不是嗎？他越幹月沒有羞愧之心，越幹越覺著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

  一步一步走下來，也就到了如今。

  “臣推薦他的時候並不知道他是如此品行，因著不太了解，還做了部署，不過還是太過輕敵，現在知道，也已經晚了，隻能想辦法補救才是。”丞相順勢跪到了地上。

  這幾個月來，朝廷的賑災款項，差不多一大半都落到了他的口袋，足以保證他們一家人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何況，他還有幾個兒子在朝中為官，現在的官職也不是很小，最出息的已經在他的幫助下官拜一品，家族的昌盛也後繼有人，他沒什麽可以留戀的。

  “這件事情了結之後，臣願意卸甲歸田。”丞相說的一字一句，字字都砸在蘇以澤的心頭，這還不算完，丞相抬起頭來，臉上已經是兩行清淚，可他還是鏗鏘有力道，“臣，願意卸甲歸田贖罪，以祭奠因著臣的識人不清而慘遭滅頂之災的流民。”

  他的話一出來之後，蘇以澤更加的猶豫，丞相本身就沒有什麽動機，這會兒已經要卸甲歸田了，若是有心謀逆，也不會出此下策，可如若不是丞相，還會有誰能夠隻手遮天，讓邊關的消息傳不進來呢？

  或許，他隻是在賭上一賭，賭的，就是自己不會輕易答應他的請求，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丞相就是既表明了衷心，也沒有什麽損失，城府絕對是深不可測。

  蘇以澤不知道丞相是哪一種，他隻能試探道，“若是朕不答應呢？”

  “臣意已決，還望皇上成全了臣。”丞相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大有蘇以澤不答應就不起來之勢。

  蘇以澤更是不知所措，丞相看起來是真的要卸甲歸田，不過他還是相信影衛的調查，繼續道，“快快起來吧，這件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錯，你不過是舉薦有誤，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大錯，這國家社稷，還需要你來輔佐朕才是。”

  丞相還是跪在地上，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道，“還望皇上能答應臣的一個請求，算是臣最後的請求。”

  蘇以澤這才如醍醐灌頂一般，想著丞相必定是想退居幕後，讓他的兒子接替他的職務，他也能更好地部署一些事情，當下語氣就帶了兩分冷漠，道，“說吧，若是不過分，朕可以考慮看看。”

  丞相聽到蘇以澤的話，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失望，他要卸甲歸田是他的事情，可是蘇以澤竟然直接答應了，這讓他有些受挫，還以為蘇以澤會極力挽留，這會兒才沒過多久，就已經婉轉的算是答應，心中不免有些哀傷。

  想他兢兢業業輔佐蘇以澤也不少年了，最後卻是這麽一個下場，更是覺著自己之前做的對，功高蓋主這四個字，向來都是曆朝曆代最怕沾染上的，可他，不幸中了，還有更不幸的就是，他算是兩朝老臣，先皇在位的時候，父親就是丞相，等到了皇上繼位，父親因著年事已高告老還鄉，自己當上了丞相。家族在朝中的影響力是極大的，直到現在，也有很多大臣唯父親馬首是瞻，這應當才是蘇以澤竭力調查自己的緣由吧。

  想了許多，之前的情緒也不再完全是裝出來的了，而是真的有了兩分悲壯的淒涼，也罷也罷，早日退位也能適當的降低家族影響力，保全自己家族的昌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老臣的請求可能著實有些過分，不過還請皇上一定要答應老臣。”丞相直視蘇以澤的眼睛，看到他眼底深處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不屑和料定，沒等他開口，直接道，“老臣希望皇上能夠休了我兒，讓她隨我到離京城遙遠的地方去，找個好人家再嫁。”

  蘇以澤大驚失色，這樣的要求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來，縱觀史書，也沒有國舅爺請求休了皇後的事情。

  皇後是一國之母，不可能說休就休，就算是廢後，也是要有極其嚴苛的過程，除非犯了大錯，否則皇後定會一直是皇後，即使不受皇上寵愛，也不會昭告天下，丞相的這個請求，可以說是將他們一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被眾人議論，甚至有些不理智的，還會用最肮髒的惡意來揣度丞相最寵愛的女兒。

  “這……肯定不行。”蘇以澤想也沒想就拒絕道，隨即又像是在說服丞相一樣，“愛卿不必介懷，不過是一時識人不清，朕也不是小氣之人，怎會因此怪罪愛卿，更不會連累皇後。如果真的應了愛卿的請求，不是將皇後送上了風口浪尖，讓皇後受世人唾罵？愛卿也舍得？”

  丞相眼睛中有隱約的水光，蘇以澤說的他都曾想過，他現在想的是更加大逆不道的一種想法，可為著女兒，也不得不說。

  “皇上寵愛皇貴妃，難道不想讓皇貴妃做到皇後的位置，老臣雖說不才，也是聽說過皇貴妃性子高傲的，怕是不願意屈居人下，皇上到現在還不能完全一親芳澤，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老臣的女兒退了位置，正好讓皇貴妃補上，也算是一段佳話。”

  他看蘇以澤想要說些什麽，當即打斷道，“而且，老臣有一個過分的要求，是想著讓皇上和老臣的女兒和離，女兒當然會受到不少非議，不過老臣帶著她遠走高飛，也能換個身份再嫁個人家，或者，老臣想著，能夠找一個人品好的，招贅了也是好的，之前女兒為著家族榮譽，進宮選秀，現今，總是要給她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不是？”

  丞相這番話可謂是大逆不道了，不過蘇以澤沒有怪罪他，丞相也知道蘇以澤的性子，他喜歡聽真話，就算是大逆不道也不會太過計較，不過要是與他各種繞圈子，蘇以澤就會麵上笑眯眯的和你繞來繞去，到最後，誰被繞進去還不得而知。

  “愛卿倒是誠實，可是皇後跟著朕，也不一定是委屈的吧？”蘇以澤有些不悅，雖然知道丞相隻考慮到了自己的女兒，這份愛女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不過，聽著別人說自己給不了皇後幸福，他還是有些生氣。

  “何況，皇後和朕之間還有太子，太子年幼，也不能失了母後，丞相就忍心讓他們母子分離？”蘇以澤反問道。

  丞相老謀深算，自然是考慮到太子的事情，他狠狠心，道，“不如，製造一場意外，讓老臣的女兒假死其中，老臣保證，之後，她定然不會來纏著太子，太子，送與皇貴妃撫養也好，送與葉妃也好，他們都是好的，老臣相信，定然是不會薄待太子才是。”

  “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使團就要來了，旱災的事情也要好好選擇人選，丞相勞苦功高，朝廷離了你也不行，若是真的有心，實在是不想要在效忠朝廷，就等到中盛國的使團離開之後再說吧，這期間，你也好好想想，不要憑著一時的衝動。”

  蘇以澤強忍著怒意，但是對丞相的懷疑卻基本已經打消，最終，還是加了一句，“皇後是朕的妻子，朕此生隻會有一個妻子，若是皇後真的已經心死，等到使團回去之後，再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