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片刻，外麵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趙晴蘭不動聲色地看過去，她實在是對這身份知之甚少，先前也不過從服侍她的小丫鬟玲兒那裏套出了些話，知道了個大概。

  “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探進來一張頗為素淨的臉。

  或許是青樓中的姑娘都愛妖冶打扮，趙晴蘭已經見怪不怪，如今乍一眼見到這樣清爽的妝容，她倒是有些驚奇。

  雖素淨，長相卻欠佳。那女子臉上帶著幾分幹笑，進來以後又將門關上，見趙晴蘭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躲閃了一下，道：“晴蘭，我來看看你，身子可是大好了？”

  趙晴蘭敏銳地察覺到，此人心中有鬼。

  她不免想起自己重生的這樁蹊蹺事來，她是死後靈魂穿越，自己被救上來的時候又是渾身濕透，顯然原先的趙晴蘭是墜江死的。那麽，如何墜的江，又為何墜江？

  先詐一詐她再說。

  思及此，趙晴蘭唇角一勾，露出了一抹頗有深意的笑。

  來人是這錦華閣中的另一個姑娘，海棠，那日便是她與趙晴蘭一同出遊。

  海棠被她看得心虛，硬著頭皮走到她身邊，道：“晴蘭，那日你突然跳下去，我嚇死了，好在離江邊不遠，我立馬喊了人，好不容易將你撈了上來，你現在可好些了？”

  她這話，怎麽聽著可信度都不高

  趙晴蘭已斷定此人有鬼，見她這般長相，她脫口而出，“你我交情如何？”

  海棠一愣。

  總覺得今日的趙晴蘭有些不同。雖然她一貫性子清冷，卻不如今日這般咄咄逼人。她眼神更是躲閃，主動上前拉著趙晴蘭的手道：“你我是這錦華閣中最好的姐妹呀，你不記得了嗎，當初我們幾乎是同時進來的，不過後來，因為你樂藝天分高，媽媽便請了專人指導你。後來啊，你便順利成了這帝都的第一歌妓。我卻沒有這麽好運了……”她說到這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警惕地看了一眼趙晴蘭，見她一臉若有所思，眼神越加的慌亂。

  海棠試探性地問道：“晴蘭，你到底是為什麽跳下去呀？”

  趙晴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我為什麽跳下去，你不知道麽？”

  海棠眼中迅速聚了淚，拉著趙晴蘭的手道：“晴蘭，是我一念之差，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如此的，我真的是不小心……你放過我這一次，念在我們往日的情誼上，不要告訴媽媽，好不好？”

  果真是這樣。

  趙晴蘭眯起了眼，還沒來得及開口，門口又傳來了響動。

  “我的寶貝兒，你身體怎麽樣了？”人未至，聲先到，是那紅姨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紅姨橫了海棠一眼，道：“海棠啊，這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那日你和晴蘭一同出遊，你怎麽也不照看著她點兒？好在是救回來了，若是出了什麽事，你負得起這個責任麽！”

  海棠渾身抖了一下，不安地看了趙晴蘭一眼，唯唯諾諾地道：“媽媽，是我太不小心了，以後我一定好好照顧晴蘭，晴蘭，對不住，你原諒我好不好？”

  看來這海棠在錦華閣中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可即便如此，也不該心生怨念，做出此等惡毒之事。

  趙晴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柳葉兒。

  “小雨，請你相信我，今日之事，並非我所願。”

  嗬，姐妹情深。這兩人真真兒的相似，多感人的姐妹情呐。

  無人理會海棠，紅姨搬了個凳子在趙晴蘭身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道：“晴蘭啊，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開，從那玉陽河跳下去了呢？”

  趙晴蘭看了海棠一眼，便見她眼中充滿了恐懼，又滿懷希冀，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趙晴蘭能放她一馬。

  她垂下了眼，沒有接茬。

  紅姨接著道：“媽媽知道，那景君王在外麵名聲不太好聽，但他好歹是個郡王，她既然看上了你，咱怎麽惹得起呀？”

  景郡王？景河？

  前世駱雨本就是將軍府的千金，後來又嫁給了東方林，這些皇親國戚她都是接觸過的。那景河是典型的紈絝子弟，出了名的不學無術，聽聞還喜歡玩弄女子，具體的她倒是不知道，但對這樣的富家子弟，她向來沒有什麽好感。

  因不知事情真相，她唇抿得越發的緊，在紅姨看來就是一臉受了驚嚇。

  紅姨忙道：“看看我，說的什麽呀，晴蘭啊，媽媽要告訴你，幹咱們這一行的呀，最怕年老色衰，你雖有盛名在外，這些年來也一直堅持賣藝不賣身，但女人嘛，總是要找一個男人的。往後年老了，沒有客人光顧了，難道要等著喝西北風不成？要媽媽說呀，這景郡王縱然有千般萬般不好，他好歹身份尊貴，他這麽喜歡你，若是要了你，往後必定會娶你的。哪怕是當個郡王府的小妾，也比在這青樓好啊是不是？”

  趙晴蘭心中冷笑，說得這樣好聽，不過就是因為懼怕權貴，又想撈一筆不菲的贖身費。青樓女子大多悲哀，她此刻有些同情起這身體的本尊來。這世間女子，若是有了才情傍身，若是如那柳葉兒便也罷了，憑借心機再得恩寵，哪怕那才情根本就是假的；而如這趙晴蘭，身份卑微，帝都男子皆青睞又如何？到頭來，還是身不由己。

  轉念一想，如今這燙手山芋可是在自己手裏。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雖重新活了過來，但麻煩事還不少。

  紅姨見她皺眉，像是在仔細思索的樣子，體諒她剛被救過來，不想逼太緊，體貼地道：“晴蘭，你再好好想想啊，千萬不要再做傻事了，好死不如賴活著，更何況憑你的盛名，多少達官貴人爭著搶著要你啊，全然不必如此。”

  趙晴蘭沒有心思應付她，胡亂點了點頭，便見紅姨出去了。

  轉頭便見那海棠還站在一旁，一臉猶豫地看著她，像是還想說些什麽。

  弄清事情的真相是必要的，但這個女人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信。幾乎沒有什麽耐心地，她冷著臉對海棠道：“你也出去。”

  海棠愣了一愣，隨即一臉無辜地看著趙晴蘭，但顯然這招已經失效，她低眉順眼地假意道：“那你多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說完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