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雲瑤！

  小丫頭喜極而泣，荊棘送她過去，將她放下。雲瑤犀利目光看著身後避開的荊棘，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神色焦急道：“你怎麽來這裏了！”

  小丫頭把袋中的回營令拿出來，卻意外發現前麵居然掉了那麽多，隻剩下一把手的數量。也不管，先把東西給她。

  “竹葉哥哥呢？雲瑤姐姐，你看到竹葉哥哥沒有？”

  雲瑤遺憾搖頭。

  “我在找雲霜，你有見到麽？”

  “什麽！雲霜也在？”

  “氣息很微弱……”她下意識摸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我要趕緊找到她。還有，菀葉也在這裏。”

  “什麽！為什麽菀葉哥哥也在？”

  “……他定是知道你進來了。”

  小丫頭腦中轟響，如被天雷擊斃。

  “……雲霜姐姐莫非是……”

  “她是找菀葉的。”

  “……是我……”小丫頭意識崩潰，“都是我的錯。”

  “我知道你的心情，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不是你，我相信菀葉和若葉也會想辦法進來帶他走。何況我們是一個團隊啊，說好的共患難的是不是？”

  小丫頭埋著臉，泣不成聲，淚如雨下：“……箏箏已經不在了，它是因為我。雲瑤姐姐，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去找她們。”

  雲瑤捧起她的臉，神色溫柔，擦去她臉上的灰痕和淚水，安撫她：“都說了共患難，我又怎麽會丟下你自己離開呢？”

  話雖如此，但反而讓她哭得更厲害。

  “別哭了，我們一起去找她們。我能察覺到雲霜應該就在這附近……”話音剛落，她看向一處，朝著她的目光看去，遠遠的山嶺之間，漸漸擴出一道弧形淺藍屏障。

  “雲霜！”雲瑤毫不猶豫，立即奔跑追去，立即沒有了身影。小丫頭腿短，追不上她，身後荊棘再次出現，帶著她追去。

  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遠處的屏障耗盡了主人的最後一絲能量，破碎，如雪花般飄零。整片山崖敷上一層白色薄膜，再被火光舔舐殆盡。

  等她到了那邊，雲瑤傻傻站在遠處，四周除了燃燒的火，空曠得一覽無遺。

  她在雲瑤身後落下，畫麵被擋著；清新的冷風從上空吹下，拂過身側，熟悉的氣息，藍色虛影一晃即逝；再走過去些，背著遠處火光，她看到了一隻無力垂下的手，身下散亂的透明碎片。

  駐足停留，跨開一步，目光一點點挪動……一律清揚的散碎細發，一抹白光，地上斜插入一根細長骨刺，看到了半身衣服，看到一人被穿刺，目光逐漸下移，為什麽……為什麽沒有看到下半身的影子。

  情緒擊潰，閉上眼，退回兩步，捂著嘴，忘了要怎麽呼吸，忘了要怎麽說話。心髒劇烈跳動，溢出的情緒快要將她淹沒，將她撕碎，一聲大喊，將積壓在胸口的情緒全部都發泄出來。

  雲瑤被她的喊聲驚醒，回過神來，這才有了知覺。淚水毫無察覺得滑落臉頰，一滴、兩滴……梃上的青火被嗞滅，漫散清苦的氣味。

  可她，竟也還是嚐不出心裏應該是個什麽滋味。

  “雲落。”

  雲瑤背著身，語氣異常平靜，沒有回頭。

  “……我在。”她哽咽著，自責地垂眼看地上。

  眼前，雲瑤腳步僵硬動了兩下，轉過身，蹲下來，發涼的手心抹上她的臉頰，讓她看著自己：“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水戰的時候麽？”

  雲瑤沒有說出任何責備她的話，她點點頭，回答：“……記得。”

  “那還記得那時我和你說的戰術麽？”

  小丫頭看著她的眼神，她細細回想。可越是回想當初，越是無法控製自己哭得全身顫抖，許久都平息不下。雲瑤沒有焦急催她，隻是就這樣看著她，好像是將她的模樣記在心裏，一眼萬年，一直等她冷靜下來。

  “我說，你身子骨最小，最不容易被發現。就近找到一個我們的人，然後就跟著，但不要跟太緊；四周提防著，發現一點動靜就射過去，盡可能把他給引出來；趕緊找地方躲起來，一定要悄悄的，不要暴露位置，找到空隙，自己趕緊逃。”

  小丫頭重重點頭，深吸一口氣：“……我記得。”

  “好，等一下你就朝那個方向去，應該還有我們的人，千萬不要停下來。”

  她搖頭。前一人對她說的話還在耳邊回想，雲瑤又對她說了同樣的話，心裏隱隱預感到她的結局，死死抓著她的手，還不夠，再一把將她抱住。隔著堅硬冰冷的甲胄，無論抱得多緊，卻像是怎麽都觸碰不到，就好似這人並不是真實的雲瑤。

  “聽話，你要記住，這是你的職責，你身上背負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期許。還記得當初在火櫻島和你提的麽？我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要……”小丫頭搖著頭，“我什麽都不要。雲瑤姐姐，你跟我走，我們離開好麽？”

  “你這樣我可要生氣了。”雲瑤厲聲輕嗬她，將她輕輕推開。從懷裏掏出兩個繡了花的錦袋，一個是蘭色，一個紅色，交在她手心裏。

  “你馬上就要到10光周了，就要變成大人了，不能再這樣任性。禮物我和雲霜一早就準備好了，隻能提前給你。你要等回去了以後才能拆開哦，不然禮物會跑走的。”

  雲瑤用開玩笑的語氣對她說，向她笑了笑；見她久久不語，微微又皺了眉，心裏著實是不放心她。

  小丫頭看著手中的錦袋，內心沉重，最後還是答應她，點了頭。

  “你一定要回去了才能拆開，知道麽？”又提了一句。聲音忍不住顫抖，她也想哭，卻又刻意保持微笑，是想在離別前的最後，留給她最美的印象。

  她看了眼身旁，荊棘悄悄過來，在小丫頭身邊待命。雲瑤站起來，手心貼上藤條，閉上眼，默默傳達要它完成的使命。

  荊棘接受，將小丫頭迅速托起，不顧她如何叫喊，如風一般離開。

  最後，目送她掩蔽在漸漸聚集的瘴氣之後，雘櫻樹林的最後一道屏障即將潰散。雲瑤擦幹眼淚，轉身，一步一步走到雲霜麵前。微微半睜無神的眼眸，輕咬住嘴唇，她走得不甘。

  “你啊，還是那個不服輸的性子……”雲瑤的手敷上她的眼簾，用最平常的語氣對她說著話，卻還是騙不了自己。她不是個愛哭的人，但這一時刻，落盡了這一生所有的眼淚。

  有時候真羨慕那個小丫頭，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但以後，也不能如此隨性了吧。

  “哎……都是些讓人省心不了的家夥。你說對麽？”

  手心之下，臉頰兩旁留下血淚，雲霜好似能聽到她在說什麽。揭開手再看，並不是她能聽見，而是因為感染，屍體在逐漸腐化。

  雲瑤皺緊眉頭，拇指劃過淚痕，塗抹在嘴唇之上。用琉璃梃的火將屍體燃燒，背過身去，目光跟尋瘴氣遊走的方向。

  眼前山頭，一隻四目巨大的混合物匍匐在山頭，居高臨下俯視看著她，歪著頭，身上的臉彈出，膿汁四濺，腐蝕地麵。齊齊朝向她，張狂大笑。

  雲瑤冷眼看著，上揚嘴角，冷冷一笑，哼聲，不屑一顧。回到之前的作戰狀態，揮動手裏的硫磺梃，抵在身前，凝神聚氣，將青火火勢增大了一倍，甚至更甚。

  這混合物是嗅到了前麵一人的氣息而來；而她，堅決不會讓這東西離開這片山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