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捕的範圍並不是整片海域，為了盡興和避免造成意外，避開地勢錯落的崖山群。所有人都指定在特定寬闊範圍活動，全副武裝躍躍欲試，大概也隻有菀葉兩人在崖山群海灘邊一心開展科普教學。

  遠處岸邊齊齊呼聲層層疊起，蓋過了菀葉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轉移過去。不到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海麵上已經被層層白霧籠罩。

  “菀葉哥哥，這是怎麽回事兒？”

  “蓬萊島主來了。”

  “哇！是傳說中的那個蓬萊島主麽？”

  “應該是傳說中的蓬萊，蓬萊島主也是朝員。”

  “不認得，我一直都是低頭做事兒的。”

  他抱著她跳上最高的崖麵，尋到好的角度坐下看。她還嫌地方不夠高，站起來踮著腳眺望。

  “這霧氣太討厭，什麽都看不到。”

  “是看不到的。蓬萊是隱在白霧之後，一直以來都以為是自然現象，直到蓬萊島主發現，並為其取名曰‘蓬萊’。”

  “書上有說，‘葉逢星露生蓬蘭’，‘葉來曦光生萊草’。‘蓬萊’聽著像從星露曦光中誕生的，無形無相，無法捉摸。”

  “或許有這個道理。”

  “那就難怪了，要我有一隻這樣的我也到處炫耀。”

  菀葉拉她坐下：“當心掉下去。”

  她乖乖坐在他旁邊。他從衣服裏取出些小果擺在麵前。

  “你怎麽還有？”她伸手過去翻他衣服，好奇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菀葉被她突然的舉動驚得歪倒在一邊，用手支撐著。就算是這裏沒有人，他也不好這樣被她碰到肌膚。另一隻手便是抵著她的肩頭保持距離，微醺著臉偏過頭去，一臉無奈想笑，主動把自己的袋子交出來：“好了好了，受不了你。”

  她得勝似的拿過袋子，裏麵還有好多吃的，深不見底。

  “原來你也是貪吃的性子，帶這麽多。”

  他淺淺笑笑。並不是貪吃，隻是小時候餓怕了，若是身邊沒有些存物心裏不安。

  “你若喜歡都給你。”

  “那我就不要了。”她將袋子收緊還給他，從前麵拿了一顆果莓幹放嘴裏嚼吧，“有這個就夠了。吃來吃去我還是想念果子的味道。你這個果幹很好吃，是哪裏買的？”

  “自己平常做的，我也喜歡這個味道。”他拿了一顆放嘴裏含著。

  “你教我做好不好？”

  他雖然點了頭，但言語委婉：“但你以後肯定要忙很多事情，若喜歡我幫你送過來就是了。”

  她無奈對他一笑：“確實挺忙的，想起來房子才造了一半，還要照顧那些小東西，以後還要布置院子，還要還亥甲君的錢……”

  一提到錢她滿臉愁苦，捂著臉悶著。

  錢啊！你怎麽總是這麽讓人煩惱。

  “是芃芷齋齋主。”他還記得要給她糾錯稱呼，“你需要還多少？我或許能幫你。”

  她一臉苦笑，掰著手指：“還好還好，還不到1000錦雲幣吧。”

  他原本以為500鉑雲幣不會再多了，一聽到這個數差點把嘴裏的果子幹直接咽下去，一臉不可思議看著她，一言不發。

  她也是一言難盡：“隻能期望我家那隻小豹豹能爭氣點，全指望它了。”

  他隱忍著沒有告訴她，品相極佳的才能稱呼為珍珠，一顆值1500錦雲幣；若是普普通通的隻能叫做結晶。便是心裏盤算著，加上這些年拚搏來的積蓄，問兄弟間借一些，再跑幾趟火岩山嶺，或許能幫她一起還了這個債。

  “看你的表情，別是想著幫我還？”

  “不，沒有。”他趕忙掩飾。

  “哼。”她鼓著臉故意裝作很生氣，凶巴巴看他，“我告訴你這個可不是要你還錢的，你要有這心思我可再也不理你了！亥……芃芷齋齋主……哇！這名字怎麽這麽長？我舌頭都打結了！”

  “那就慢慢說。”真是心裏幫她捏了把汗，差點犯了忌諱。

  “芃芷齋齋主。”她深吸一口氣，故意慢慢念這個稱呼，抬眼看菀葉一眼，見他點了頭再繼續說，“他說不用急著錢的事兒，說若是我以後好好努力，好好爭氣活下去，這些錢都是小事情。他說夢鹿的一撮毛製成筆都能值650錦雲幣，你說是真的麽？”

  “夢鹿是……”

  “馬離。”

  他眼中亮了一下，很快掩飾過去，點了頭。

  “你剛才眼睛亮了，你喜歡？”

  “馬離是珍奇異獸，十分罕見。”

  “感覺也還好，他帶我到天上玩的時候一下就遇到了另一隻。”

  “想必他待你十分好。”

  她想點頭，又不想點頭，低著頭玩自己身上的大撲楞子，悶悶不樂：“我不明白他。一會兒好，一會兒又捉弄我，但是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就是陰晴不定的。”

  她自己說出話的時候沒有自覺，但這段話在菀葉心裏宛若衝進雲端再墜入海中，再是衝上雲霄，再是墜入深淵，一波三折。不知道要怎麽接下去，望著遠方想著趕緊脫離這個話題，隨手一指指向海麵：“你看那邊。”

  雲霧消散，圍成一道隔離屏障。站立在天空雲端之上的是一個穿著豔紅霓裳飄揚的人影，看不清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隻是飄飄然，宛若在空中盛開的炎焰木蘭。

  “那個就是蓬萊島主。”

  她站起來遠遠望去，腦中浮現的畫麵定是如雲織閣閣主一般的容貌，穿著流動的霓裳，屹立在風中遺世獨立，飄飄欲仙，就和當初見到的媧一樣：“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也想這樣。多美啊，就跟媧一樣。”

  他沒想到居然能有幸聽到媧的名字，心中竟是無盡的羨慕，但沒有嫉妒。他仰望著眼前小小的身影，映光，周身亮著天空的光輝，聖神而又遙遠。好似一盞前方道路的明燈，堅定了他心中對於未來的誌向。

  “你一定可以。”眼前的人回頭，潔淨不染世塵的眼眸閃著明亮；天真無邪的笑容，仿若是這世間獨有的不被汙染的淨土。

  眼看著海上的場地已經布置好，所有被白霧攬起的範圍內便是活動場合。

  他們兩個人坐著吃果幹，逍遙自在。遠處一聲長哨示意著開始，所有人齊齊沸騰，都跟瘋了似的，亂七八糟的聲調旋律交雜在一起，一個比一個響，菀葉提前幫她捂著耳朵還是掩不住吵鬧之聲。

  她心裏還在疑惑這競賽怎麽是這樣的？是要把海裏的東西嚇出來麽？

  不過隨即而來是從未見到過的盛世壯麗的景象。空中從四麵八方而來的異鳥異獸爭先破雲而來，空中長嘯展現威風，全身披帶金甲盛衣，彩雲流動，讓人眼花繚亂。

  有一隻青白羽翼大鵬鳥從他們兩人的頭頂俯衝飛過，把她嚇了一跳。上頭背手站著一個人，回首笑著看向他們。

  “是……”菀葉剛要給她解釋，旁邊的人立馬興奮打斷他。

  “是子衿齋那個老板！”她激動叫出來，將手指高高指向天空。他見她眉飛色舞心裏也高興，就不指正稱呼，免得掃了興，“這麽大年紀不做生意怎麽也來……”

  菀葉立馬往她嘴裏塞了個果子幹，對她搖搖頭。也是實在是忍不住了，看來還是要從一開始就把嘴捂住，不能太縱容。

  她嚼吧著果子，突然想到：“菀葉哥哥，你怎麽不去啊？”

  “我家那隻還太小。”

  “螢梟麽？”

  他點了頭。

  “那他們的怎麽都這麽大了？”

  “螢梟成長比較慢，這是沒有辦法的。”

  “你讓我想想……”她按著頭閉著眼努力回想，許久後理清思緒，“我想起來了，螢梟是隻在晚上活動是不是？跟虧鼠一個性子，平常白天都在睡覺。”

  他點了頭。

  “那豈不是你和它玩耍的時間很少？會不會跟你就不親了？”

  “我和它住在一屋，還是能經常互動。”

  “會吵你睡覺麽？”

  “小時候會，現在到夜裏自己出去找吃的。”

  “那也是省心的。還有別的小動物麽？”

  “嗯，下次帶你來看看。”

  “好啊！就等會兒看完回去的時候順道上你哪兒看看。”

  “嗯。”

  他們望向遠處，菀葉一邊幫她遞各種好吃的，一邊跟她介紹上頭的動生物。她其實都知道，就是不認得，不得不說，子甲君的畫技是有待提高。

  那些人紛紛跳上自家坐騎的後背，化作一道光茫衝進海中，好似在下麵條。

  “欸！直接衝下去不危險麽？”

  “放心，他們都換上特殊的衣服，是蓬萊島主和燁玄閣研發製成，專門用於海麵以下。但不能維持太久時間，也不能去太深的地方，否則衣服會破裂，就有危險。”

  她點了頭：“那麽競賽比的是什麽呢？”

  “雖說是競賽，但主要是看團隊配合，海麵下的生物不是那麽容易捉到的。”

  她不太明白，聯想之前釣魚，雖然也是等了許久，但好似也不困難。想起來那魚跟它長的很符合，一看就是傻傻的。不曉得楓葉哥哥最後釣到什麽沒，會不會把水柱的大東西釣上來。一想到水柱就想到之前吃太多把岩灰魚熏出來，怯怯看了旁邊的人一眼，便是放下不吃了。

  “我吃飽了。”

  “等一會兒再吃，還有很多。”

  她羞羞點了頭，感覺肚子稍稍又有些脹氣了，心裏祈禱可別出事兒。

  看了許久沒動靜，便是發悶無聊了。他們下了水一時半會兒也都不出來，百無聊賴也不能再多吃東西，便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肚子上麵，感覺越發脹氣，四周看看尋思著等一會兒要找個什麽借口離開一下。

  就在轉頭之時，突然發現身後有什麽眼熟的玩意兒。

  “誒呀！”是剛才那個根紫紅色蔓莖，竟然從岩石裂縫裏長出來了，“這個長這麽快啊。菀葉哥哥，之前我就是用這個捅琉璃魄那個洞的，你看看到底是什麽植生物啊。”

  她一把抓著，扯過去給菀葉看。菀葉也沒見過，指尖觸摸，紫紅色的藤莖脹紅隱隱鼓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拉拉扯扯感覺韌性好玩得很，一來二去是突然噴出了白色的液體，把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趕緊避開，“居然還會攻擊！”

  菀葉忽然明白，臉也是來不及脹紅，旁邊的人便被這根藤曼纏住了整條手臂，崖山劇烈震動，立即開裂粉碎成兩半。他抓著人，但那東西力氣過大，液體從端口分泌，將她整個人都浸透大片，竟是從手裏滑脫出去。無奈之下緊急找了地方站穩腳。那根紫紅粗長的觸莖將人提起懸在半空。

  懸著的這人也是機智，雙腿攀在上麵穩住自己不被甩暈，對著猛咬了一口。那東西發疼狂甩，菀葉正打算看準時機和動向，若是甩出去好趕緊去接人。

  但藏在下麵的那個東西可不是這樣決定的，崖山群震倒了一片，包括菀葉現在站的這一柱，硬是被逼著跳離好遠，悔恨自己沒有個能飛的幫他靠近。

  上頭那人還死死不鬆口，四肢緊盤，被甩得猛烈，又是撞翻一片。

  這把菀葉著急的，看著心跟著被甩來甩去，巴不得拿自己去換她。焦急張望四周，遠處所有人都下了海，海麵上就隻有豔紅一點的蓬萊島主。權衡之下他便是理智決定，趕緊過去喊人。

  蓬萊島主也不是個睜眼瞎，遠遠就見到人著急跑來，再往後一看發覺有情況，踏著空中白霧越過菀葉趕緊去救人。這一看便是連他都大為失色，手一揮，身後的白霧圍欄以毫不被察覺的速度緩緩往外邊移開。水下的人哪裏有心思注意這些，更是不會知道岸上發生了什麽事故。

  蓬萊島主從白霧當中抽出鰻骨鞭朝著海麵抽響一聲以示警告，感受到震撼的威力，那東西立即被嚇得縮回去，將纏繞的那人解開，並且甩向海麵。菀葉和蓬萊島主都反應到追上去趕緊將人接住，最後還是島主足步先登，最先接住她，橫抱在懷裏送回沙灘。

  此時懷中的人兒無力虛弱，但意識還在。緩緩醒過來看一眼接住她的那個人，紅色仙衣飄飄，身上是好聞的味道，再往上看，大跌眼鏡，腦袋上按著的卻是楓葉哥哥狂野的臉。她騙自己，她不願相信，她告訴自己眼前都是荒誕假象，待夢醒定能還她個貌美姐姐。

  於是這會兒一閉眼便是真的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