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是雨在下嗎？

  下啊下啊，

  匯聚成河了啊。

  “這個是？”原信撿起地上的達摩不倒翁，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什麽？”三九走了過來，臥倒在他的腳邊不再動彈，原信隻好彎下腰把他抱在懷裏，盡管三九是隻老貓並且一貫消瘦，但原信把他抱起來時還是感覺到了吃力。

  “玩具啊。”原信說道“這個是原諒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我送他的第一個禮物哦。”

  “你哪來的錢？”三九鄙夷的看著原信“不是你玩剩下的嗎？”

  “壓歲錢壓歲錢啦。”原信一頭黑線“那個時候父親他……”還沒有離世。

  原信沉默的看著庭院，抱著三九坐在了廊下。

  “……三九，你也很想他吧。”原信輕聲問道“這段時間，我總是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有時候，我似乎看到他就坐在庭院裏，風塵仆仆的從遠方趕回來，手裏拿著一本書、一支筆或一刀新紙。”

  “小孩子不要想那麽多。”三九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琥珀色的眼睛靜靜的看著他“回憶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這樣的老貓吧。”

  “是……因為‘小孩子想太多會被故人帶走’嗎？”原信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三九，你知道村子外麵是的景色是什麽樣的嗎？”他的目光追逐著遠處的山林間盡情飛翔的鳥兒，流露出無限的渴望“會像火之國這樣有著延綿不絕的森林嗎？是不是像原諒說的那樣，能看到無盡的大海？大海是什麽樣的呢？他，他到底是哪一種藍色啊……”

  好像，好像再一次離開這個地方。

  到外麵的世界去。

  哪怕曆經風霜……

  “原諒不是說過嗎。”三九抬起頭，他的視力已經看不清原信的表情了“他會建立一個和平的世界，讓所有人都能自由的在陽光下奔跑，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也沒有痛苦和戰爭，所有人都能自由生長，享受生老病死享受和平安逸的世界。”

  “那真是太好了。”原信笑著說道，他低下頭把三九舉了起來，四目相對，眼裏盡是歡欣期待“那個世界的樣子隻要想想就覺得美好。”說完，他卻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鐵鏽味伴隨著一陣陣上湧的疼痛讓他不得不蜷縮起身子。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把命都要咳出來了。三九眼裏的擔憂一閃而過：這具身體還能支撐到那一天嗎？

  他從房間裏拿來了水壺，放在原信手邊“進屋吧，天氣還是太涼了些，對你身體不好。”

  “我知道。”原信笑著支撐起來，他喝了些水潤了潤喉懇求道“讓我再看一會吧，一會就好。”

  “嗯。”三九靠在原信的身邊“我陪你。”

  我陪你，陪你走過最後這一程。

  他們都知道，原信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他就像一朵拚命想要綻放的花朵，在經曆了苦夏、忍受了涼秋，熬過了嚴冬、卻盼不來春天了……

  他才二十歲，生命卻像一截走到盡頭的蠟燭。

  不知何時就會油盡燈枯。

  外麵的世界真的好大，曾經那簡短的旅行就象一場五彩繽紛的夢。

  明子從外麵回來“小信，你怎麽又在外麵坐著？”飽含擔憂的責問帶著一絲絲的心痛“這對你的身體不好，三九呢？”

  “我們在一起呢，媽媽。”原信抱著老貓進了房間“隻坐了一小會兒。”他笑著說道“今晚我們吃什麽？”

  “厚蛋燒好不好？”

  “我來幫忙。”

  “信尼醬。”

  “小蛇丸一起回來啦？自來也也在呀，大家快進來。”

  “麻煩您啦！”自來也中氣十足的聲音給物資增添了不少活力。

  “不要客氣啊，快請進。”

  原信拜托母親去照顧家裏的小孩子，自己進了廚房準備晚餐，在晚餐做好之前，銀古先生回來了。

  “銀古桑。”原信笑著問道“今天也沒有找到回去的路嗎？”

  “啊啊。”銀古揉了揉頭，很是無奈“是啊，今天也沒有找到光脈的位置連接的間隙。”

  “那今晚就要麻煩您繼續講故事嘍。”原信笑道“麥茶、點心都已經準備好了呢。”

  “你可真是……”銀古搖了搖頭，笑道“今天開始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吧。”

  “《一千零一夜》？”

  “是從遙遠的東方傳來的故事，嘛，我們吃完晚飯再講吧。”

  “哎——銀古大叔真是的。”自來也抱怨道“吊人胃口。”

  “哈哈，饒了我吧。跑了一天大叔我很累了。”

  話是這麽說淡看上去很精神啊。晚餐後他們坐在廊下喝著熱騰騰的麥茶準備聽故事。一個晃神，原諒想起以前自己給原諒、原真講故事的場景，那個時候原生還是在繈褓中一味酣睡不醒，可如今——他看著母親斑白的頭發和院子裏已經生的無比挺拔的桃花樹，把那一聲歎息咽進了肚裏。

  他靜靜地這麽想著——

  春天就快要到了，在讓我陪母親再看一次桃花盛開的樣子把。

  可是到了春天，原信的病情卻突然加重了，持續的低燒、頭痛、咳嗽和吐血繼而引發全身的疼痛，明子辭去了工作專心陪護著兒子，留在族地的族人們有時也會來前來看望。

  “今天感覺怎麽樣？”火核再一次翻牆頭進來，懷裏是他已滿三歲的小兒子宇智波富嶽，那孩子很懂事的坐在原信身邊不吵也不鬧，隻是有時會用手去撫摸原信的頭發。

  他啊，全身都是病痛，頭發卻烏黑油亮的好像大名府裏的那些仕女的頭發。

  “下次來能幫我這一支池塘裏的蓮花嗎？”原信輕輕的咳了兩聲，並沒有回答族長的問題。

  “嗯……好啊。”火核點了點頭“原諒他們就快回來了。”這麽多年過去了，糙漢子也會安慰人了，就是用詞還是那麽的糙。

  “我聽說了。”原信點了點頭，撫摸著在他身邊打盹的老貓，入夏後天氣有些炎熱，三九近來掉毛掉的厲害“他帶領著湯之國的忍者們打贏了霧忍和雲忍哦。”那笑容帶著期望，火核看到原信眼裏迸發著的光。

  “快回來了吧？”原信問道“夏天結束的時候就能回來了吧？”

  “……水之國要與火之國聯姻了。”火核淡淡的說道“快了，很快就會回來了。”

  “那真是太好了。”原信的笑容被一怎咳嗽打斷，印紅的血落在帕子上看上去觸目驚心“原真呢？他還好吧？”

  “啊，你的弟弟們都很好。”火核隱瞞了雨之國發生的突襲“他們是很強的，都會照顧好自己。”

  “哎呀，你這是在抱怨我沒有照顧好自己嗎？”原信靠著墊子說道“小心等原諒回來我想他告你的狀。”

  “嘛，既然如此就再多欺負你幾次吧……哎呀，臭小子我可是你爹！”

  深受小孩子喜歡的原信讓火核親身體驗了一把被親兒子排斥的感受，他笑著摸了摸富嶽的頭“不可以哦，富嶽。這個是哥哥最重要的東西。”

  那隻達摩不倒翁承載了四兄弟最美好的回憶。

  “對了。”原信低頭看著不倒翁說道“我在鐵之國給原諒定製了武器，方便的話能麻煩您在刀成之日替我去取來好嗎？”

  “本來是想著送給他做生日禮物的。”

  “好。”火核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這種小事拜托一個族長怎麽看都更像是大材小用，但火核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他早知道原信花重金委托了鐵之國的匠人幫他打造一把刀，甚至知道這孩子簽訂了一隻忍鴉幫他傳遞筆友們的書信——火核幫原信隱瞞了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他大概會被村子裏的人逼著去那種地方，說不定族人們也會因此對原信一家產生懷疑……

  人心啊，總是那麽的艱難晦澀。

  火核靠著窗欄，看著外麵的景色，難得感到了輕鬆。當他回過頭去和原諒說話時卻發現那孩子已經睡著了，自己的兒子像隻樹袋熊那樣扒著人家哥哥的手臂不放還緊緊抱著那隻達摩不倒翁不撒手。

  “臭小子。”火核想把那隻不倒翁拿出來還給原信卻沒想到驚醒了他。

  “這個東西就送給小富嶽好了。”原信輕巧的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並且沒有驚醒他“看上去他很喜歡呢。”

  戰時物資不豐，很多東西對於新生兒們來說是很難見到的，不倒翁、劍玉、花牌、人偶娃娃……這樣東西少之又少，而且對於忍者而言有時間玩不倒翁還不如多做些基礎訓練來的重要。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規劃了未來的道路，成為忍者，成為一個偉大的忍者，保護村子、保護同伴、保護家人，這些都很不錯，可……這不是人該有的樣子。

  原信想到了弟弟們曾訴說過的夢想——‘做一個點心師傅，做好吃的點心。’‘做一個手藝人，燒製陶器。’‘做一個醫生能治療所有的病痛……’我們同樣熱愛這個村子，但並非隻有成為忍者著一條路可以走吧？

  所以他很期待，期待弟弟所描述過的那個世界，那怕僅僅是語言構成的虛幻之境他也是期待著的。

  火核看著那隻不倒翁，沒頭腦的說了這麽一句話“在這裏生活的很痛苦吧？”

  “……啊。”原信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這裏是我的家啊，火核叔。”

  所以再怎麽痛苦也還會愛著這片土地嗎？火核閉上眼睛，睜開後便抹去了那絲同情憐憫——這孩子可是宇智波原信，他不需要憐憫更不需要同情！

  “我知道了。”火核抱起睡夢中兒子對原信說道“有時間我在來看你。”

  “好。”原信笑了笑“不過下次不要再翻牆了，一把年紀了被人看見不好。”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火核一邊擺手一邊翻牆而出，原信無奈的笑了笑，看著窗外的天空不多時便再一次陷入了昏睡中，他一直在低燒，渾身的骨頭都在疼，除了睡覺也沒什麽可以緩解疼痛的方法了——銀古先生倒是找來了一些可以幫他緩解疼痛和降溫的藥材，雖有些療效而且，但他，不想再喝那些苦藥汁子了。

  換句話說就是他對自己的病情有數，剩下的時光裏他想盡可能的吃些甜的東西……總不能含著苦味兒去黃泉吧？

  他自娛自樂的想，於是便拜托大蛇丸幫他去買金平糖，然後被明子發現狠狠地數落了一頓，原信樂不可支的笑著討饒，但糖還是沒少吃。

  “信尼醬，你今天吃的甜食夠多了，不能在吃了。”大蛇丸在一邊都看不下去了，他把點心盤子收了起來氣鼓鼓的說道“說好每天隻吃一塊的。”

  “哎呀，大蛇丸真小氣。”原信的脾氣越來越像小孩子了“吃塊點心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行！”超認真嚴肅的說。

  這可把原信逗笑了“好啦好啦，看在大蛇丸這麽可愛的份上信尼就聽大蛇丸的話吧。”

  雖然達成了目的但還是感覺好生氣哦。大蛇丸瞪著那雙金色的大眼睛毫無威懾力的向原信控訴。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被原信摟在懷裏揉搓了一把。

  “好可愛呀。”原信說道“你怎麽這麽可愛呢？大蛇丸。”

  “我不是小孩子了。”顧及原信的身體不敢掙紮的大蛇丸隻能束手就擒“我現在是猿飛日斬的學生，我已經是個忍者了哦！”

  “……是嗎？”原信愣了愣，像是今天才發現他係在脖子上的忍者護額“除了做一個忍者，大蛇丸有其他的願望嗎？”

  “為什麽這麽問？”大蛇丸不理解“做忍者可以保護村子，還可以幫助原諒尼！”

  “如果，我是說如果。”原信問道“如果沒有戰爭了大蛇丸想做什麽呢？”

  這可問題可把他難為壞了“尼桑想做什麽？”

  “我嗎？”原信說道“我想去旅行，用腳去丈量這個世界。”

  “哇！”大蛇丸發出一聲驚歎“用腳嗎？這樣多累呀！”

  “慢慢的走才不會錯過身邊的風景呀。”原信說道。

  “可是這樣什麽時候偶才能走完？”

  “噗。”原信低底的笑了起來“重要的不是目的地，是過程。”

  當你走過萬水千山，當你看遍世間百態，當你嚐盡世間冷暖，當你無欲也無求的時候，想必這世間的繁華再也無法讓你動搖了。

  “不要走！”大蛇丸突然惶恐的說道“不要走！留在這裏好不好！留在這裏！信尼，大家還沒有回來，還沒有……”

  突如其來的哭泣讓原信也不知所措了起來，他隻好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大蛇丸的脊背免得他哭岔了氣。

  “不要擔心。”原信說道“我們都會走向同樣的一條路，或早或晚，在路的盡頭再見。”

  所以沒有什麽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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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