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要讓他相信俞天啟就是這喪心病狂的惡人。甚至，俞天啟他很有可能會對大俞朝中的老幼病殘下手……這一點，對赫連瑾來說，又何嚐不是困難的事情呢。

  “柳執初。”赫連瑾沉吟了許久，最終悵然抬頭，“我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外祖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直知道，俞天啟不是什麽好人。但即便如此，俞天啟對他來說，還是好不容易才找回的親眷。

  赫連瑾這輩子的親人緣分，格外淡薄。赫連皇朝的太子、四皇子等人對他屢次下手，這也就罷了。就連赫連皇朝的皇帝，也從未將他真正看成過兒子。

  好不容易來到大俞朝，赫連瑾算是唯一找到了一個對他還算不錯的人。雖然這個人也有頗多的不足之處，但至少，俞天啟是真心向著他的。

  這樣的親人對赫連瑾來說，已經彌足珍貴。

  柳執初凝視著赫連瑾。她又何嚐不明白，赫連瑾心裏在想什麽。隻是他的這些念頭，未免還是有些一廂情願了。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柳執初將來到唇邊的感歎咽了回去，拍拍赫連瑾的肩膀道，“我們先回去。”

  “好。”赫連瑾輕輕歎了口氣，和柳執初一起回了東宮。

  來到東宮，赫連瑾將門關上。他隨即回過頭，深深凝視著柳執初：“執初……你當真覺得，外祖他沒有中毒嗎？”

  柳執初微微抿唇。她明白赫連瑾的意思，若是俞天啟也中了這烏沉香之毒，那許多事情對俞天啟來說，就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了。

  隻是，這件事顯然並非如此。柳執初輕聲道：“有些事情，你總得接受。方才皇上的神態很清明，我仔細看過，他絕非中了烏沉香的跡象。——而且，你就算不相信我看人氣色的手段，也不該不相信我診脈的手法才對。我的醫術到底如何，你自己不是有數嗎？”

  赫連瑾聞言，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泯滅了，他歎了口氣，輕聲道：“這件事，原也是如此。看來，是我先前將外祖想得太幹淨了。說不定，就連那些針對老幼病殘的毒藥，也是他下的……畢竟整個大俞朝，除了外祖之外，還有誰有這樣的權勢呢。”

  這話，說得倒也對。並且，其實方才柳執初自己，也是如此懷疑的。

  隻是看著赫連瑾失望的模樣，柳執初心底有點不忍。她想了想，開口道：“不過，赫連瑾。我覺得這件事，也未必就有那麽簡單。”

  赫連瑾擰眉，抬頭看向柳執初：“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柳執初想了想，道，“這件事，的確太過古怪了。古往今來，我從未聽說過哪個皇帝，失心瘋到想要下手殺掉自己的子民。即使他們心底是這樣想的，表麵上，也不會真的這樣去做。或者說，他們至少不會親手對那些老幼病殘下毒。”

  赫連瑾嗯了一聲，亦是道：“外祖的所作所為，的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但是，我覺得天啟皇帝並非是那麽瘋狂的人。”柳執初想了想，又道，“他平日裏說話總是和和氣氣的，待人接物時，也是極老成的樣子。赫連瑾，你知不知道，這位天啟皇帝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赫連瑾一怔，微微點頭：“我倒也聽說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聞。聽說四十年前，他一手操縱了一場戰役，對局西北草原上的北戎蠻族。那一場仗十分慘烈，北戎人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死在了沙場之上。至少六七十年之內，他們都不會有力反撲中原。但與此同時，大俞朝也大傷元氣。可以說如今大俞朝的情況，便有一大半的責任，出在這場北戎之戰上。”

  赫連瑾說著說著，自己也有些感慨。他不由歎息了一聲，微微搖頭。

  柳執初若有所思地頷首：“這件事，聽上去的確像個霸主的所作所為。如果天啟皇帝當真是個霸主，鐵血武斷。那就不難解釋，他當初對你母妃的死亡坐視不理了。”

  赫連瑾聞言，神色微微暗了暗。柳執初見狀，連忙道歉：“抱歉，赫連瑾。我方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你沒有。”赫連瑾靜默了片刻，才臉色複雜地搖頭道，“你說的很合理。其實，你說的這些，我在獨處的時候，也暗自想過……隻是自己想起這些，是一回事。真正聽見旁人說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柳執初哦了一聲，了然。她想了想，伸手搖晃一下赫連瑾的膝蓋：“安心吧。從前的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如今，我在你身邊呢。”

  赫連瑾聞言，心神微微動了動。他回過頭，看了柳執初的麵容半晌，心底暖了暖：“好，我知道。”

  柳執初衝他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我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雖然人老了，性子會稍有變化。但一個光明正大之人，是不會平白無故，就變得這樣詭譎陰鬱的。”

  “你的意思是……”赫連瑾擰眉，“先前，在外祖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柳執初嗯了一聲，點頭：“對。這件事一定是發生在暗中，如若不然，一定早就被人發現了。而且，這件事看上去一定足夠平平無奇。要不然，所有人都會第一時間就意識到，皇上身邊的事情出了問題。”

  赫連瑾聞言，擰眉地微微點頭。柳執初的話，其實還有另一重含義——那就是，事到如今，他們若想再找回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已經無從找起。

  那麽隱秘的事情，又是發生在那麽久遠之前。這樣的事情，怎麽會有痕跡留下。

  “赫連瑾，你也別著急。”柳執初看見赫連瑾臉色不好，安慰他，“我們可以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赫連瑾擰眉，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我們可以利用當下那些不合理的情況，探究這些不合理背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