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庭眼裏震怒和怔然交錯。良久良久，他歎了口氣，這兩種情緒同時轉為憐惜：“這麽多年，當真是苦了你了。”

  “那些年再苦，也都過去了。”柳執初有些感慨，“現在我們能遇見，執初就該很高興了。”

  她說的“執初”，其實指的是原身，而並非自己。雲庭卻沒聽出來柳執初隱藏的意思，點頭道：“也是。從前阿娘被迫離開南疆的時候，我還沒長大。對於南疆王宮眾人那些鬼蜮心思，也一無所知。但現在既然我已經知道了，以後，我就沒有再讓你受委屈的理。”

  柳執初皺了皺眉，聽出了雲庭話裏的意思，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當初母親離開南疆，不是她自己願意的？”

  “母親為何會自己願意離開？”雲庭冷冷一笑，笑容有些陰沉，“當年她貴為南疆十二國的王後，身份雖不似赫連皇朝的皇後這般顯貴，但在南疆也是一呼百應。之所以離開了南疆……嗬。說到底，還不是被人逼迫所致。”

  看來這件事的水，比她想象當中的還要深。柳執初不由蹙眉：“是誰敢對堂堂的南疆十二國王後下手？”

  雲庭沉聲道：“在這件事中，勇氣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利益。隻要有了足夠的利益，即使是最最膽小的下人，也敢出手謀害地位最最尊貴，至高無上的貴人！”

  柳執初聽得怔了下。回過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你是說，策劃出這件事的人，是和母親利益相關的人？”

  “不錯。”雲庭眸光沉沉，“阿娘在南疆極受人尊敬。阿爹也很是喜歡她，甚至還一度為了她，而忽視自己其他的子女……所以，憎恨阿娘的人有很多。”

  柳執初蹙眉：“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如今阿娘雖然已死，但你還活著。”雲庭伸手拍了拍柳執初的肩膀，“如今我既已來到了赫連皇朝的京城，就意味著你也重新回到了許多人的眼界之中。這些人要放過你，很難很難。你務必要小心再小心，才能從這群人的陷阱當中逃脫。”

  柳執初鄭重其事地點頭：“放心吧，阿哥，我會的。”

  雲庭剛聽見柳執初叫自己的稱呼，不由怔了下。回過神，他頓時大喜，一把攬住柳執初：“好。就憑你這一聲阿哥，我也一定會護你周全！”

  柳執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開雲庭。雲庭知道柳執初不好意思，也知道赫連皇朝的民風沒有南疆開放，便很坦然地順勢放開了她，問柳執初：“從你有記憶開始，你就一直在柳府待著了？”

  “是。”柳執初點頭，“我對母親沒什麽印象，隻憑著柳府其他人的話，有個對母親的粗淺記憶罷了。”

  “這倒是不要緊。阿娘在南疆做過不少事情，以後你回到南疆，我定會帶你好好重溫一回阿娘走過的路、做過的事，讓你也能知道，阿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雲庭頷首，隨即問道，“你可知道，柳將軍當年和阿娘達成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約定？”

  柳執初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柳大將軍很少見我，就連我出嫁的時候，也沒能見到他一麵。他對我並不關心，差不多是讓我自生自滅的。我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

  “既然不知道，也就罷了。”雲庭輕輕歎了口氣，隨即問道，“執初，你出嫁之後，過得還開心麽？”

  “什麽？”柳執初一愣，沒想到雲庭會把話題扯到這裏，“阿哥，我先前已是說過了。在六皇子府的時日，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我知道。”雲庭深深看著她，“但你這輩子幾乎就沒過上幾天的太平日子，又怎麽會知道，什麽日子才是最好的。你若是在六皇子府待得不開心，阿哥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帶回南疆。”

  柳執初聽得忍不住笑了：“放心吧，阿哥，暫時還不必如此。”

  雲庭仔仔細細地看了柳執初半晌。確定她當真沒有一點兒要離開的意圖，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那也罷了。我找了你和母親那麽多年，就是為了讓你能好好兒過下去。既然你在六皇子府就已經足夠開心，那我就放心了，也不必再折騰下去。”

  柳執初聽得一陣熨帖，忍不住衝雲庭露出一個笑。雲庭回了她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又道：“你若是在南疆，想必能比現在更快樂些。”

  柳執初微微一笑，並不回答。雲庭感慨片刻，又說：“我聽說，你學會了不少漢人的醫術。其實我們南疆也有自己的醫術，那便是蠱術。都說醫蠱不分家，想必你要是在南疆，也能在蠱術一道上有所成就。”

  雲庭不過是隨口感慨罷了。柳執初卻是聽得愣了下，臉色漸漸嚴肅下來。那本《南疆蠱術》要用南疆血統之人的鮮血才能開啟，這件事一直在她心裏盤旋不去。如此想來，那本書莫非和南疆皇室有關……

  柳執初想著想著，忍不住問：“阿哥，你可聽說過《南疆蠱術》這本書？”

  “你聽說過這本書？”雲庭微怔，表情倒是不太在意的樣子，“的確是有這麽一本書，是我南疆十二國的不傳之秘。”

  柳執初心下微微凜然，表麵上隻是不在意地笑道：“既是不傳之秘，想必這對南疆十二國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了。”

  “那倒也不是。”雲庭卻是搖頭，“這本秘術雖然丟失了，但它對南疆來說的意義已經不大。至於我自己，更是不會在意這點小事。要駕馭南疆十二國，需要的不是蠱術，而是帝王的心術。這一點，赫連皇朝的人，做得要比南疆十二國好得多。”

  柳執初聽得了然。看來，雲庭的眼光的確是相當不錯：“是啊。蠱術可以做一人敵，十人敵甚至是百人敵。但若是對方來了幾萬人、幾十萬人，那任憑再厲害的蠱術，也無法再應付下去了，隻能眼睜睜地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