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深秋，南枝就給趙月娘寫信，這個冬天她就不回黃楊縣了，留在西寧城。

  ??雖然信上說的是因為西寧城這一年開辦了太多莊子跟工坊，需要繼續看顧一段時間。

  ??可趙月娘卻知道，南枝這是因為想要留在邊境。

  ??離衛崢段熙元他們近一點，心裏就感覺安心一點。

  ??趙月娘同意了。

  ??南枝不是一般的孩子，這個冬天過去，南枝虛歲就要滿十歲了。

  ??這在大虞朝，就已經是可以協助母親管家的大姑娘了。

  ??等到再過一年的年初，他們就可以結束被流放管製的生涯，回到京城，或是去其他任何地方了。

  ??時間過得這樣快，快到讓人恍惚。

  ??小北如今也六歲多了，讀書兩年，跟著江奕初念書，也被朱允承帶著習武。

  ??如今都有幾分衛崢從前的模樣了。

  ??小小的少年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前因後果，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了。

  ??而小桃，竟是跟南枝調轉了方向。

  ??南枝從一個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如今成為騎在馬背上走西川的颯爽女子。

  ??而小桃曾經一身虎氣，在江夫人身邊受教導，如今練武沒耽擱，還知書達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不敢停下來。

  ??他們在等待一個結果，一個大虞是生還是死的結果。

  ??……

  ??這個冬天發生了太多事，大虞的老皇帝終於駕崩。

  ??還沒死在宮裏，而是死在了行宮裏。

  ??他那規模巨大的皇陵才建了一半，都還沒得及看一眼，就駕崩了。

  ??老皇帝年輕時也是驍勇善戰滿腔抱負的熱血青年，隻是隨著年事已高，隨著高處不勝寒的心路發展，隨著自己的軀體一日一日老去，他開始擔心，開始沉迷於享樂。

  ??世人無法評判他的功過。

  ??若不是他，也許大虞朝幾十年前就已經沒有了。

  ??但也是因為他，讓大虞如今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覆滅的可能。

  ??皇帝駕崩，舉國震驚。

  ??趙月娘遠在西川，都收到無數來自於故舊的消息。

  ??京城陷入了混亂之中，因為老皇帝是突然駕崩的，所以皇位到底由誰繼承，大家各執一詞。

  ??有人說要立長，可是皇長子昏庸無能，年近四十了，整日裏沉迷在戲樓裏。

  ??有人說要立嫡，四皇子和六皇子都不錯，但皇後娘娘的外家已然隻手遮天，惹得老皇帝的一眾叔伯兄弟抗議不息。

  ??有人說要立賢，二皇子一向有賢名，隻可惜聖母隻是個采女，死後才勉強進了個位分。

  ??隻有極少數的人提起皇三子。

  ??就在此時，兩位老丞相以及老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從老皇帝的臥榻下找到了 一個細長的錦盒，裏麵裝著聖旨。

  ??聖旨是老皇帝親筆寫的，蓋了玉璽跟皇上還在潛邸時的私印——再沒有什麽疑慮了。

  ??即便玉璽還能有幾人能接觸到，諸如翰林院的代筆，諸如老丞相等人。

  ??但潛邸私印，卻是隻有老皇帝一人才知道放在哪兒的。

  ??皇三子繼位，先帝停靈百天，皇三子料理國事。

  ??等百日滿後便舉行繼位大典。

  ??不日，這消息便傳得滿大虞都知曉了。

  ??南枝收到西寧城那邊月小嬋傳來的消息，說西寧城這邊不少商人都急匆匆的。

  ??趕著匯報大虞的變動，趕著給新皇帝獻殷勤。

  ??因著這個，南枝山莊裏那些奇特而稀少的花果跟擺件，倒是引起了哄搶。

  ??月小嬋奉上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而對此，南枝很是淡然。

  ??這些錢財如何用已經是有了明確的方向了，百姓，還有將士。

  ??南枝心頭一直在思考，皇三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老皇帝又是個什麽樣的人。

  ??最近這些年，從爹爹出事之前的兩年開始，民間就流傳著老皇帝年老昏庸的流言，不知真假。

  ??而皇三子隱於眾多皇子之間，並不出眾，南枝之前甚至不知道爹爹跟皇三子還有私交。

  ??可如今來看，皇三子早就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了。

  ??就在這時，趙月娘收到了京城的密信。

  ??竟是大內的侍衛親自送來的。

  ??信上皇三子並未以“孤”自稱，而是稱了趙月娘一句嫂子，將這些年的事和盤托出。

  ??也言明其實整個西川，上至西川侯，下至郡守、縣令，甚至連村裏的裏正，其實都是這環節中的一員。

  ??隻是他們大多也都不知道衛崢是生是死，做什麽去了。

  ??瞞著的，不僅僅隻是趙月娘母子而已，是許許多多的人。

  ??而皇三子跟衛崢的確為趙月娘母子做了諸多準備。

  ??隻是那時候南枝跟趙月娘他們身邊都有許多盯梢的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人看出。

  ??所以才一直隱瞞了下來。

  ??趙月娘的咳血、不治之症，還有南枝自賣自身，甚至去服苦役，才終於讓那些人相信，放鬆，也才逐一露出馬腳，被皇三子的人暗中鏟除了。

  ??這些都是趙月娘早就猜到的事情，不足為奇。

  ??真正讓趙月娘驚奇的是，皇三子在信上說，這件事老皇帝也知道。

  ??竟是老皇帝一手策劃的。

  ??那些朝堂的紛爭，在老皇帝身體日漸衰敗的時候愈演愈烈。

  ??老皇帝有心無力，雖有些因體衰產生的求長生的虛幻念頭，可終究還是對大虞的將來擔憂不已。

  ??那些昏庸無能的、被人牽連掌控的、私下籠絡權臣素有賢名的……統統都不是老皇帝心目中的人選。

  ??他挑選繼位者時，隻考慮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人能不能幫他守住大虞。

  ??祖輩們打下來的江山，不能就這麽沒了。

  ??所以，他將最信任的臣子，還有因為最看重而一直不敢如何顯得親近的兒子叫來，請他們做這樣一件事。

  ??衛崢不能拒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何況還是為了所有大虞百姓的性命去做的拚搏。

  ??老皇帝自知時日無多，也知道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所以，讓皇三子成了這件事的主導。

  ??換句話說，他知道自己會死。

  ??也許在死之前都看不到那韃子可汗被刺殺的消息。

  ??所以，交給皇三子，讓他將這件事延續下去。

  ??皇三子在老皇帝生前受製於君父，不能言說。

  ??如今老皇帝駕崩，皇三子繼位在即，便立刻修書，言明事情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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