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下意識就拉著趙監工小聲問道：“這是你朋友……的孩子？你朋友他……”

  蕙娘身為軍屬，對這樣的事兒倒是不陌生，往年就有戰友犧牲了，孩子托付給其他戰友的事兒。

  隻是……他們家這情況，已經四個孩子了，眼看著肚子裏這個過幾個月也要下來了，再加上兩個孩子的話……

  哪裏養得起啊！

  蕙娘看向南枝跟段熙元的眼神是又同情可憐又有些無奈隱忍，趙監工瞧出蕙娘的擔心了，忍不住笑道：“不是，他們就是我的朋友，別小看他們，這次我們能夠出來求援，多虧了熙元兄弟跟南枝小姐。”

  趙監工原本倒是不必稱呼南枝為小姐的，不過他見連老族長、徐五他們都一徑稱南枝為南枝小姐，便也跟著這麽叫了。

  能人異士嘛，多尊重些無妨的。

  蕙娘一聽，連忙迎出來：“熙元公子，南枝小姐，快請進——”

  段熙元臉都紅了，別人稱他熙元小哥或者熙元兄弟他還能厚著臉皮應一聲，這熙元公子，可是從來沒人這麽叫過他的。

  “我不是什麽公子。”段熙元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來，蕙娘當場就愣住了。

  趙監工家裏已經醒了的兩個大點兒的孩子扒在門邊兒往外看，正巧聽到這一句，頓時都有點兒害怕，看著親爹都不敢上前。

  南枝連忙解釋道：“他說話就是這麽凶巴巴的，沒有惡意，他隻是不習慣別人叫他公子而已，月娘嬸嬸，你喊我們名字就行了，我們不過是趙叔叔手底下的苦役罷了。”

  蕙娘看向趙監工，趙監工點點頭，示意的確如此。

  蕙娘也沒那麽緊張了，還是熱情地把人迎進來，就是有些尷尬：“家裏沒有茶，隻有水了，大丫，你趕緊去燒壺熱水來。”

  待客通常都是要用熱水熱茶的，不過這六月天裏，大家也不都喜歡喝熱的，自家人通常都是喝涼白開的。

  南枝趕緊攔住大丫：“不用了不用了，若是有晾涼的水倒是可以給我們喝兩口。”

  趙監工也道：“蕙娘，不講究那個，這兩位自己能解決。”

  蕙娘著實有些不解，這兩個孩子看著氣度不凡，站在那兒不卑不亢的，瞧著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可偏偏又說是趙監工手底下的苦役，若說是從前家世顯赫吧，可看他們對自家這一貧如洗的景象竟也沒有絲毫的不適應。

  大丫去倒了兩碗水過來，南枝跟段熙元捧著大口大口就喝了。

  見南枝跟熙元不講客套，大丫跟二丫也稍稍大膽了一些，大丫八歲多快九歲，二丫跟南枝的年紀差不多。

  南枝見兩人好奇地看自己，就拽了拽段熙元的袖子，段熙元還背著個包袱呢。

  南枝一伸手，段熙元就知道她想做什麽，閉著眼睛都能從包袱裏拿出南枝想要的東西——一袋麥芽糖。

  不同的布兜子，裏麵裝的都是一樣的麥芽糖。

  南枝抓出一把麥芽糖往大丫二丫手裏塞：“這個你們該是吃過的。”

  大丫二丫不敢拿，心裏又渴望吃糖，隻挪到房門口，朝趙監工跟蕙娘看。

  此時趙監工已經跟蕙娘大致把事情跟南枝熙元的關係說了一說，蕙娘知曉原來先前她跟孩子們喜歡吃的東西有不少都是跟南枝和熙元換的，頓時就生出了幾分親近來。

  她也知道這次南枝跟熙元是要在自己家住上幾天，因而也沒阻攔：“大丫二丫，收著吧。”

  大丫二丫這才上前來，驚喜又羞澀地從南枝手裏拿走了麥芽糖，一人一粒，也不多拿。

  南枝幹脆把布兜子放在四方桌上，對蕙娘說道：“這幾日我們要叨擾蕙娘嬸嬸了，身上沒帶多少東西，這些糖是給你們的。”

  蕙娘見南枝說話行事大方，心裏已經生出了一絲喜愛來：“乖孩子，趕了一夜的路，累了吧？跟大丫二丫一起睡會兒可好？”

  這會兒天才剛亮，他們家裏沒有田地要伺候，倒是不用那麽早就起來。

  南枝剛要點頭，段熙元就出聲了：“不行，她跟我一起。”

  “啊？”屋裏幾人都是愣住了。

  段熙元拉著南枝：“我們吃住一起，不能分開。”

  蕙娘疑惑地看了看趙監工，趙監工點點頭：“他們一貫是一起的。”

  蕙娘隻好道：“那就睡後廂房吧，那裏隻放了些雜物，我這就去收拾出來。”

  南枝十分羞愧地道：“蕙娘嬸嬸，不礙事，我們自己來吧，您跟趙叔叔好長時日沒見了，也是要敘敘舊的。”

  蕙娘被南枝說中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南枝已經拉著段熙元走了。

  大丫連忙帶路，過去幫著把東西給收揀了一下，勻出一塊空位來：“沒有席子了，睡我的行嗎？”

  南枝連忙搖頭：“我們自己帶了草席。”

  大丫疑惑地看向段熙元身後的包袱，雖然包袱不小，但是似乎也並不能裝下草席吧？

  南枝就伸手去段熙元的包袱裏掏，果然就掏出一卷卷成段的草席，抖開倒是夠兩個人睡的。

  大丫問過南枝，聽他們說沒有別的需要，便幫忙倒了水，也趕緊回去陪爹爹說話了。

  躺在土炕上，南枝開始教育段熙元了：“熙元哥哥，你說話也太凶巴巴了，把人都給嚇到了。”

  段熙元不以為意：“我們不講那麽多彎彎道道，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了。”

  育人不易，南枝歎氣。

  “沒讓你撒謊，但是你稍微換個說法，就像是咱們現在這樣，因為怕晚上有危險，沒分開過，所以想要一起住，安心一些，蕙娘嬸嬸不就懂了嗎。”

  段熙元哼哼一聲：“你可是來給她送東西的，她懂不懂有什麽要緊？她都該給你磕頭謝恩的。”

  南枝氣得擰了一把段熙元腰上的軟肉：“怎麽還說不通了？不理你了！”

  說著，自己轉向另一邊，背對著段熙元睡了。

  段熙元見南枝真的生氣了，連忙又過來哄：“好好好，我答應你，往後好好說話，行嗎？”

  “哼，這還差不多。”南枝嘀咕一句，迷迷糊糊就睡著了。